第809章 要进取了
张延龄离京南下。
在张延龄走后,张峦仍旧不太参与朝事,而王越专注于新军的日常训练……新派势力一时间就到了低谷,朝中重新被“清流”占据,甚至入秋后第一场经筵上,就开始有翰林院的人为朱祐樘讲史,其中特意提到了历史上外戚乱国的典故。
又是杨国忠,又是贾似道,甚至连王莽、何进,都被翰林院的人从历史的犄角旮旯中给扒拉了出来。
朱祐樘性格温和,明明听出这群人有意针对张家,却不动声色。
一直等到经筵结束,他才对侍候一旁的覃昌道:“跟他们说,最近朕偶感不适,即日起日讲暂停,等皇后分娩之后再行下一步。”
你们讲的朕不爱听,那就索性不听了。
“陛下,那今日赐宴如何安排?”
覃昌的意思,按照规矩,参与经筵日讲的翰林官,多半都是昔日东宫讲官充任,照理应该赐给他们宴席饮食。
朱祐樘板着脸,一摆手道:“为了节俭,就不必了吧!”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现在朝廷缺钱,你不知道吗?
没吃饭就回家吃去!
然后一干翰林院中人,正在等着吃皇家饭,以便下午继续宣讲,却被告知可以出宫去了。
谢迁不明所以,近前问道:“覃公公,陛下何故缺席下午讲经?”
覃昌道:“陛下并非单单缺席下晌的经宴,而是未来一段时间,都会缺席!谢学士,您是聪明人,究竟是为什么,用得着问吗?”
谢迁只能装糊涂。
摆明了皇帝不爱听攻击张氏外戚的内容,他们这些从皇帝登基中受益的官员也在竭力避免直接跟张家起冲突,但就是一点不好,喜欢没事就念叨外戚乱国……看似隐晦,试图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让皇帝“迷途知返”。
奈何皇帝就是执迷不悟,现在甚至直接掀桌子了,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覃昌又道:“新近有关阁臣人选,谢学士尚有争取的机会……不知可有意入阁?”
“不想!不争!”
谢迁不想落入司礼监阉人构造的陷阱。
我们翰林官内部的事,你一个宦官竟也想参与其中?
就算你有意拉拢,我也不能中你的圈套。
覃昌笑道:“其实陛下在李学士和谢学士二人间,很难做出取舍。话说自打陛下登基以来,李学士一直都在家守制,未曾回过朝,有关朝廷施政不太知悉,久不照面跟陛下也谈不上亲近,其实谢学士可以争取一下的……”
“别别别!”
谢迁赶紧道:“馆阁内部自有一套评选标准,不会因一时长短而生出分歧……再说都是为朝廷效命,谁上谁下有什么大不了呢?如果宾之有机会入阁,为朝廷做事,在下也是乐于见到的……”
“好。”
覃昌微笑着点头,道,“谢学士高风亮节,咱家佩服,不过这里咱家还是要提醒一句,陛下有吩咐,说是此番挑选过阁臣后,未来三年乃至更长时间内,或不再会有选拔之事……咱家是不希望谢学士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才有此一问。”
“嗯!?”
谢迁一听,瞬间感受到深深的恶意。
不过想了想,好像皇帝有此决定并不难理解。
皇帝登基后,接连把成化朝时的阁臣给撤换……之前已经选了徐溥、张峦、刘健三人入阁,如果再加上一个新人,已形成四阁臣的格局。且四人都是刚上位,是皇帝比较欣赏的东宫讲官出身,尤其其中一位还有着岳父的身份。
如果这个格局就此定下,未来几年不再做调整,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但对谢迁和李东阳来说,这中间的取舍就未免太过残酷了……
这次谁选不上,很可能三年以后也没有机会……
馆阁选拔向来就是如此,一个萝卜一个坑,谁提前进去谁就站住了位置,落选那位可就惨了,三年后很大的可能便是翰林体系又有新人冒头,就算你谢迁没去六部任差,还待在馆阁中,但三年苦熬下来,怎能确保自己不改初心?
三年后,朝局变幻,人活没活着都两说,还敢保证自己能入阁?
美梦做多了吧?
覃昌“好心”提醒完毕,随即又道:“最近朝中有关请陛下纳妃的奏疏逐渐多了起来,说什么要让陛下广纳后宫,增加子嗣,不知谢学士对此有何意见?我记得先前你曾劝过陛下,以孝义为先。此番如果有心的话……谢学士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谢迁却摇头:“不知。”
“呵呵。”
覃昌心想,紧要关头,你谢迁想要故意装糊涂,我也不会提醒你。
不过就是当过一段时间东宫讲班的头,你拽什么拽?
识时务者为俊杰知不知道?
其实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无非是旧事重提,表明一种孝义至上的态度,提请皇帝,如今您刚登基,又处在您父亲的丧期,生个太子已对你的名声有损,如果这时候还要广纳妃嫔的话,那不被天下人耻笑?
你是在为自己争取吗?
不!
你是在为儒家道义礼法发声,间接帮一下张家,就能让你在阁臣选拔中占得优势,你不愿意做,那就怪不得旁人了。
……
……
入秋后,朝中很多事务不但提上议事日程,甚至还进入快车道。
这天张峦在家中接待了前来登门拜访的徐琼。
徐琼前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自己也很想入阁,并想通过这个契机获得张峦在内阁的代理权,这样就等于同一个派系有二人入阁,这对接下来以张氏外戚为核心的党派格局产生极大的助益。
张峦道:“难得时庸你跟我提了,我肯定会帮你在陛下面前表明态度,并大力支持你入阁。不过……认真说起来,如今我在朝中已经说不上什么话了,也不知能否帮到你!”
在失去儿子的协助后,张峦发现自己话语权并不高。
跟皇帝关系再好,也架不住他瞎折腾。
入朝一年多来,他就几乎没正儿八经上过几次朝,他任职的各个衙门,也几乎都看不到他的人影……就算他帮朝廷做了许多实事,但随着时间推移,很多人都开始把他的贡献给遗忘了。
徐琼点头:“户部和兵部中很多事,最近都有所耽搁……王世昌虽在军政上建树颇多,但更多是在九边军事上造诣高,对于居中统筹等事,还得靠来瞻你撑起来。”
言外之意,你别以为把王世昌调到兵部左侍郎位置上,他就能帮你笼络人心。
谁都不会把一个空降的兵部左侍郎当回事。
而王越的才能更多只表现在打仗上,对于坐班治理兵部事务,可说是一窍不通……
反倒是你张来瞻,平日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可一旦遇到什么统筹调度之类的大事,你真能顶得上去。
“明白了。”
张峦道,“最近我会不时跟陛下提请,筹募一批军饷……要不了多久王威宁就会被调去西北任职。”
徐琼问道:“事情定下来了?”
“嗯。”
张峦点头。
徐琼颇为感慨。
别看张峦平时不怎么上朝,但对于朝中大事却知根知底。
皇帝有事通常都会先跟张家父子商议,就这政治资源,但凡有点儿上进心,想不垄断朝局都难。
徐琼也充分认识到,至少在张峦这里,朝中任何政治风向都不是秘密,这非常有助于他今后在朝中的站位和进取方向。
张峦道:“明天我要去宫里接内子回来,正好去跟陛下说说你的事……你放宽心,这次我一定帮你!
“延龄那孩子不在,我突然觉得……身边少了人相助,有时候想办大事,真的很困难。以往我都是站在大义的角度,从来都不考虑自己的问题,现在才赫然发现,手里没人实在不行啊。”
徐琼感慨万千。
你说你张来瞻入朝这么久了,总算意识到自己孤立无援?现在才想起来多培养几个盟友?
早干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