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兴平二年(公元195年),袁绍集乌桓骑兵、刘虞之子刘和之部,合攻公孙瓒。
清晨朝会,只见一头戴貂尾武弁大冠,内着棉质皂缘中衣,外穿云纹绛禪衣,系五星图之银印青绶,配龙渊剑之人,突然冷不丁地快步上前拍了拍衣着古朴之人。
“崔兄,昔日之败,犹记否?”他一脸嘲讽地看着那人。
此人名叫麴义,是袁绍部下一名大将。在界桥之战中所率部队拔得头筹,立下大功,正直风光之时。
而被羞辱的人,名叫崔霸,字巨业。冀州清河望族出身,不喜文,自幼从武。在界桥之战中,绍命之攻故安,不下,反而被公孙瓒击破,损兵折将七八千,本欲治死罪,但袁绍念及其大族,故卸其官职,赋闲在家。
如今因其弟崔琰颇受袁绍礼待,于是举荐复位,予偏将军之职。虽地位偏低,但不必空怀大志而无处施展。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崔霸淡然笑道。
“哦?看来崔兄这次当仁不让了?”麴义故意试探道。
“为袁公效命,誓死而已。”崔霸避而不谈。在他看来,能问出这种问题的人,非蠢即坏。
不久,大军浩浩荡荡再一次出征公孙瓒。原计是三路大军同时并举,但崔霸提议先诱、中击、后灭的运动战法,同僚附议。
并且崔霸自告奋勇,领兵五千,诱敌深入,而后使北方乌桓部,南方刘和部,以钳形之势左右夹击之。而后麴义后尾杀出,大败公孙瓒于鲍丘。
此役过后,郭图有所不解,询问审配,曰:“主公向来宠信麴义,为何不采纳合围作战,而取崔霸左右诱攻之术?”
审配笑曰:“麴义羌人者,不知礼也!自视甚高,以为武力取胜,然不知武者,暴也。下下策矣,百姓不耻。”
袁绍本欲收买人心,放五百俘虏还乡。但崔霸提议道:“所俘虏之众跟随公孙瓒久矣!此番顺意,只为保命,并非心服。若放之,则养虎为患矣!况今假北乌桓之力,灭公孙之气,请易送难,不可再置人以拖大计!”
袁绍深以为然,于是命崔霸监斩俘虏五百人。此一举,倒是让崔霸扬眉吐气了一把。朝事毕还家,便迫不及待对夫人,满面红光说道:“当今主公圣明,纳我策,得取胜。日后谁敢以白眼观我?”
夫人也在一旁恭贺道:“崔郎威武,未来之日可期矣!”
“孩子们呢?”崔霸止住大笑,突然想到什么。
崔夫人答道:“旸旸和暄暄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吗?”
“夫人有所不知,我今日回家,不仅有提拔之喜,还有一桩儿女喜事!”
“崔郎,是何喜事?令君如此开怀?”
“袁公欲与我结为婚姻,以旸旸配之爱子尚。如今尚公子深得袁公喜爱,有立嗣之意。”
“那真是旸旸的幸事啊!”崔夫人也欣喜若狂。
“不过……君心难测,如今之幸,恐为以后之祸。不得不慎重。此后教导旸旸务必多习女训,若后有事,论之对错,有理可辩。不至于蒙受污名。”
次日,崔霸一声令下,俘虏皆尽斩首,这血流成河的画面,令人触目惊心。但崔霸冷眼看着这一切,收拾好案上的监斩簿册,准备离开。
而意外发生了……只见一名方术神神叨叨拦住崔霸,不停地念道:“汝屠数百,报应非在你身,在于其子。男子三代不可入朝,女子之子于归,必绝于花信!”
崔霸不以为然,只当他是胡说。没想到,那方术又鼓鼓囊囊地说道:“今日还家,君必遇火、噎食、失眠。”
自然以上三谶,无一例外全部实现。崔霸果然心生忧惧,难不成正是自己造孽,上天要报应到自己的子女身上?
但此后再也寻觅不到此方术,只是听人言:此方术乃赤松子,有预知福祸之能,若见之,亡期不远矣!此话更令崔霸心神不安,不久便心力交瘁倒下了。
自然更是自平定公孙氏后,袁绍处决麴义,崔霸自感如风中独树。每日常痴念叨:“黄河虽浊,无它何以见清?清河虽洁,独它可乱民心!”
况且崔霸虽好武,但清河崔氏,家世属文,言杀虏之事,惟令天下士人敬而远之。
于是,崔霸渐渐气弱体虚,即离于人世。他便唤其弟崔琰于前,叮嘱道:
“我此生好武无谋,不成大器。杀伐之事,君子所耻,亡灵之怨,即日要我性命;松子之咒,祸及妻儿后代。我死不足惜,念旸旸、暄暄尚小,不愿见殃及二子。故惟求季珪三事:一是我死后不必载入族谱,不必葬入族墓;二是送幼子暄暄从师郑玄,多修德行,勿要嗜暴;三是不可教旸旸诗书礼乐,此生不能为妇,我有一半遗产留于旸旸,可自养一生。此三事,望我弟从之!”
崔琰含泪点了点头。
“此后清河崔氏,需靠季珪你多多担着了……”说罢,崔霸气绝身亡,享年三十四岁。
按照遗愿,死后薄葬于清河城南。崔琰送暄暄从于郑玄,接养旸旸,信守诺言,不教旸旸女儿家之事,放其游玩,因岁数年幼,不独分房,与其子崔晾晾共处之。
寒来暑往,一眨眼,旸旸十岁了,比起其他士族名媛,旸旸既不会琴棋书画,又不会行文写诗,只跟着堂兄晾晾多读了几本书,会写几个字尔尔。
连约定有婚姻的袁尚,听闻此女,都感叹道:“崔氏之女,无妇之行!”但是袁绍认定了这桩婚事,非要让袁尚娶了崔旸旸不可。
不用多想,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联姻以巩固北方霸主之地位。但是很快,袁绍称霸的美梦就要醒了。
因为今年是建安五年(公元200年),袁曹官渡之战即将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