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猴子回花果山一样欢脱着来到了公司办,一敲门里面传来一声粗暴地回复,“进来。”
“你怎么现在才过来,我提上去得有半个多小时了吧,你赶紧过来,看看怎么回事。”唉,落空了,忘了女儿国里还有一个妖孽了,我回去之后得赶紧再把平台细化一下,具体到个人。吼我的人是个主任,鬼知道是干什么的主任,反正他的名头是主任,王主任,王金全,人称旺财,嗯,是我给取的,他和庄旭年纪相仿,和他一比,庄旭竟然都显得慈眉善目起来。
“哎哟,不好意思啊王主任,别急别急,我给你看看。”旺财这个人啊,当狗当惯了,不知道怎么当人,让我修电脑,自己还赖在座子上不起来,怎么着,让我趴着给你修吗?我跟你又不是一个物种。“王主任,你起下身,先上旁边坐会。”
“怎么着,我坐在这你还不能修了,领导等着我提报告呢,你快点的,赶紧修,别磨磨唧唧的。”旺财丝毫没有让人的意思,见我迟迟无动于衷,他猛地窜了起来,对着我挥着爪子,“行,我记住你了,敢跟我玩横的是吧,你等着,你领导是庄旭对吧……”
“好的,去投诉吧,你不修的话,那我要回去了。”见我转身要走,旺财连忙扑过来用爪子挠住我,不忿地呲着牙,去到一旁的空位上蹲着。
早这么听话多好,我弯下腰看了看机箱,指示灯亮着,箱子里面轰隆轰隆地运转着,不像有问题的样子啊,我直起身子看了眼屏幕,这里的指示灯没亮,我无奈地按了一下屏幕开关,屏幕亮了,修好了,看来庄旭说的培训还真的是有一定必要的。
旁边的几个小姑娘见状扑哧地笑了出来,被旺财呲着牙挨个瞪了回去,我起身把座位让回给旺财,“好了,王主任,请吧。”
“你等会,先别走。”旺财的爪子握着鼠标,不一会又气急败坏地叫唤着,“你看看,这个怎么了,怎么拖不出来,你们弄得这个破软件,花那么多钱还不好用……”
旺财依旧不识趣地坐在那里,不过这回倒是机灵了一些,知道把爪子挪开了,我拿起鼠标将他要的文件拖到了桌面上,看来手终究是要比爪子好用,“要打印吗?”
旺财点了点头,我又打趣道:“会打印吗?”几个小姑娘埋起头笑了起来。
其实在维修工作中,遇到一些没有教养的人是难免的,通常情况下我和常大哥都会选择无视,一忍再忍,毕竟不管我们有没有错,庄旭都会认为我们是在故意往他脸上抹黑,影响他伟光正的高大形象,但对于旺财,他和庄旭之间存在着一种竞争关系,鬼知道为什么这么两个看上去完全不相干的人会是办公室政治里的竞争对手,面对他的举报,庄旭从来都是选择漠视,不会大动干戈地找我和常大哥的麻烦,所以我才敢无所顾忌地挑逗他。
伴随着打印机的哗哗声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门外的人不待回复,推门直接进来。来的人是公司的工会主席,鬼知道工会主席是干什么的,我和他接触不多,在公司举办篮球比赛的时候见过几次,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知道他是谁,看到他别扭的投篮动作,我没忍住过去指导了一番,然后我坐了一整场的板凳。旺财弓着身子,摇着尾巴扑腾扑腾地跑到工会主席面前,“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我这边刚弄好,正准备给您送过去呢。”
这下事情不好办了,他等会肯定要打我的小报告,看来今天少不了要开一场生活会了。
“虽然上周五刚开过一次生活会,但是中午,咱们工会主席找我聊了聊,我才发现上次的生活会不能完全地反应各位同事现阶段的情况,为了能够对各位同事作出更有针对性的,更具有可操作性的实际帮助,今天,我决定拿出一个宝贵的、完整的下午时间,听听各位同事的所思所想,咱们大家畅所欲言,权当在家里一样。”
“都说说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庄旭披着的羊皮发出可怖的笑声,“那我先说说我自己吧,你们也知道,为了个人能有更好的发展,我是为了工作举家迁到了这里,我的老婆为了我也放弃了之前很好的工作,这两年工作压力不小,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时间还得去看房子、装修房子。我其实过得远比在座的各位要辛苦得多,你们也知道我有个三岁多的儿子,别看孩子小,一年少不了七八万的花销,我和我老婆今天都没舍得买过衣服,你看我身上这件衣服,还是前年买的。”庄旭扯着羊皮下盖着的名牌衬衣logo向大家展示着,我不禁朝常大哥的方向看过去,他今天应该还是穿的那双旧网鞋吧。我不清楚庄旭说这番话的意图何在,我扫视着各位同事,每个人的皮肤都在紧缩着,勒得脑子发沉,面颊上绷出红血丝,在座的大部分人,一年的收入远没有七八万,那该怎么办,难道我们是连传宗接代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我这边就说这些,老章,该你说说了,等老章老杨说完之后啊,咱们从这边开始轮流发言。”姓宋的坐在我们这排的最右边,庄旭指了指他的方向,我坐在最左边,好位置,那时候大家应该还沉浸于发完言之后大脑空白的状态,我随便说几句应付过去就行了。
“庄部长刚才的发言啊,我感触很深,你们这些年轻的不知道,居家过日子有多不容易啊。我老婆是当老师的,教育孩子的任务基本上交给了她负责,她把儿子培养得很好,你们说说,你们上学的时候考过年级第一吗?班级第一都没考过吧,我儿子在学校里最差最差没出过年级前三名。”章一副脸上的痦子竟在方寸之间跳起了舞来,我知道他儿子上的哪间高中,在我中考的时候,那个学校即使不参加中考考试,只要愿意交学费就可以入学,难不成经过十几年的发展现在已经成为名校了?“我呢,就负责赚钱养家,你们这些人里不是有人还想考教师编吗?我告诉你们,老师工资很低,和咱们这里根本没法比,你们别不信,这么多年我老婆的工资从来没有比我多过。”遥想前些年章一副还在领着一千块钱的生活补贴过活,依刚刚所言,那些年他老婆的工资更是连一千块钱都没有,他儿子果真可以称得上寒门贵子了。
杨二副打着哈欠,嘟嘟囔囔说了几句,说得我也犯起了困,多亏几位同年的发言,像蚊子在耳边嗡嗡乱飞,我才挺住没有睡着。哎,今天怎么回事,常大哥说完章一副怎么那么安静?难不成是良心发现了?这家伙什么时候长出来的良心?
“小普,到你了。”章一副手里的笔朝着我的方向敲了敲桌子。
“好的,刚才各位领导同事的发言非常好,让我感触很深,受益匪浅,我回去以后一定……”
“好了好了,不用你作总结,你说说自己的情况就可以。”章一副不耐烦地挥动着手里的笔。
“我父母做点小生意,勉强能维持生计,我有个弟弟,过了暑假该上高三了,成绩一般,班里前三都考不进去,没有章部长的儿子那么优秀。我现在还是单身,相亲对象没有看得上我的,很羡慕庄部长能有那么疼爱自己的妻子,虽然暂时无法像各位领导那样顶天立地地扛起一个家的责任,但我会向各位领导学习,加油努力的。”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会说这种话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成长吗?
章一副手里本来预备好要敲桌子的笔机械般地一顿一顿缩回去,他身上透着一股积蓄了全力却打在棉花上的低落。
我发完言之后,不一会庄旭竟然提议散会了,看来这场生活会果真是为了我举办的,辛苦各位了。
坐在工位上熬过了剩下的时间,终于又熬过一天,出公司门时,特意看了看私家车的停车位,不知道这俩人现在在干什么呢,刚一坐下,手机来了条短信,发工资了,还是那个熟悉的数字,我习惯性地转了三千五到还房贷的银行卡上。车上没有鼾声,但我还是习惯性地戴上耳机,颞骨和颧骨顶在玻璃上支撑着我的身体。
“……你有多久没转动过,寻找那些消失的旋律,哪怕一分钟后就放弃,请问哪里才能买到晶体管收音机,收听暗哑的旋律。”
这一生就要这样过下去吗?我想哭,可却哭不出来。人生像是一辆公交车,出生、上学、工作、结婚、生子、老去、死亡,一站又一站,就那么一站又一站地坐下去,或许未尝不是一种幸福,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躲在这辆车角落夹缝中的老鼠,见不得光,一旦被人发现,就要被一脚踢下去。
这辈子我还有机会不当老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