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当夜萧霁便被留宿偏殿。
晨间他回敬事房当差,半只脚刚踏进去,屋里头前一刻还嘈杂的动静登时噤了,尾音掐得死死,好似他身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等了半天,活儿没捞着一个,只好先回了明华殿。
还没进殿,就又听见里头传来噼里啪啦一阵响。
萧霁一掀长褂,抬起脚,微微斜身,稳稳接下一个迎面掷来的玉盘。如此几次,等到他走到萧宁面前,怀里已盛了一兜金银玉器。
他扫了眼殿内跪了一排,头磕得拨浪鼓般响的小太监一眼,皱了皱眉,道。
“殿下息怒。”
“息怒?”萧宁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一般,缓缓转过身,手中长鞭亦随着动作绕回来,嗓音冷彻。
于是一卷诏书便朝他砸下来。
萧霁生生受下,如竹修长身影纹丝不动,似是打定主意任他泄气。
“你倒是个知情识趣的。”萧宁睨了他一眼,眼见他全无躲闪之意,心下怒火已然去了三分,一身威仪却不容忽视。
“父皇刚传了旨,命我禁足一月,不得外出,在殿内好好反省。”萧宁说着,掌间一紧,面色霍然一变,扬鞭猛地抽向一旁玉案。
“嚓——”
那玉案本就质地轻盈,哪儿受得了这么一遭?不及众人阻拦,便已四分五裂哗啦一声倒了一地,碎玉飞溅,如滚珠溅露般腾地炸开。
那头一排小太监皆吓得失色,耸着肩匐在地上,大气是不敢喘一个。
萧霁跪在萧宁身侧,情况也未好到哪儿去。腕间划痕未愈,手背便又添新伤,只静静跪在原地,缓缓道:“殿下息怒,莫要气坏了身体。”
但听萧宁又是一道含讽轻笑,嗓音清凌凌的:“昨日本宫不过是拿刀抵着那呼延王,警告他几句。今天一早沈泽玉便上书请辞,称自己教行无方,不配为师。”
说罢,话音一顿,嗓音隐隐发颤,显得身形越发单薄起来。
“从前沈泽玉从不曾说过这样的重话。哪怕我再顽劣,再不堪,再怎么胡作非为,他也只会训斥我几句,然后耐着性子同我讲道理……”
萧霁眉心微蹙,迅速瞥了那群小太监一眼,示意他们赶紧下去。
几个小太监瞟了一眼,眼见自家殿下正失神,忙贴着墙根溜了出去。
“可如今,他竟然连管也不愿管了。沈泽玉闹着要辞官,大皇兄说我意气用事毫无太子风范,连父王也对我失望透顶。”萧宁仰起头,面上斑驳泪渍一闪而过,眸底潮气氤氲,几簇被打湿的纤睫柔柔覆于眼睑。
“明明他们从前都不曾如此。”
“殿下没有错,也不曾做错什么。”
萧霁盯着他背影看了一瞬,半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下弧形阴影。
闻言,萧宁愣了愣,满腔的委屈愤懑似乎找到了发泄口,随着身后人一句温和话语淌进了不见天日的暗河,再看不见,再也不会因此神伤。
他深吸了口气,阖上眼,盈盈水泽被尽数敛入眸底,片刻,面上狼狈神色便一扫而空,又恢复了寻常骄纵恣意的模样。
萧宁转过身,朝他走过来,眉眼藏着些许笑意,道。
“宫里人人都说太监天生一张巧嘴,惯是会哄人开心的,本宫原先从不信。可到了你这儿,几次三番,倒也不能不信。”
说罢,视线又落回他身上,尾音略微上扬。
“只是这戏总归还是要做全。既如此,不如便随本宫出宫一趟。”
“贺兰微,你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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