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三更天。
萧霁突然睁开了眼。
周遭漆黑一片,又静极了。窗外朔风呼啸,一下又一下狠狠碾在削薄纸窗上,如大小不一的石子,兜头哐哐倒下来。
“兰微,兰微?”
萧宁心口没由来一慌,喘了口气,一掀薄被,猛地坐直身子。
他见四下无人应他,心火骤生,刚欲下床却无意掀翻了摆在床头的蜡烛。只听哐当一声响,这物什便咕噜滚到脚边,又不安分地滑到不知哪处去了。
萧宁气得牙痒,身上却乏得很,浑提不起力气去找,一时也只好作罢。
他赤足站在地上,怔了怔,又后知后觉地朝窗口看去。
窗上赫然映着他孑然而立的萧索身影。
他面色纸白,这才惊觉早已汗湿重衣,浑身上下俱是湿淋淋的一片,犹如刚从湖底攀上来的将溺之人。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恢复了几分神智,披上衣,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他有些渴了。
路过方榆房间时,他脚步一顿,却未曾惊动对方,径直向前走去。
今夜似乎静极了。黑沉沉的,更窥不见一颗星子。
他最恶黑。
明华殿向来彻夜长明,日日夜夜燃着世间罕有的长明灯。夜明珠更是不值一文般流水儿似的往殿里送,摆满了各个角落,全当做个点缀。
而殿外的那条长廊,更是每到夜里便早早上起了灯,昼夜不息。
宫内皆传他极畏黑,容不得周围少了一丝光亮。若灯暗了些,便要发上好一通火,将无数宫人拖下去杖毙处死以消怨火。
旁人说他作恶多端,杀人如麻,只是恐惧夜里亡魂会归来索命,又道他罪有应得,活该杀人偿命,死有余辜。
可并非如此。
他只是在守着一个承诺。
母妃玉殒前,曾托心腹宫女留给他一句话。
她说,宁儿,母妃怕黑,夜里该寻不着你了。
夜里太黑,母妃该寻不着他了。
所以明华殿常年灯火通明,昼夜不息;所以每一条通向他寝宫的长廊每一夜都安排了无数宫人轮值。
她们会提着灯,站在一条条本该是幽冷的、望不到尽头的寂寞宫道上,替母妃照亮前方的路。母妃再也不会迷路,想他时,也能寻着他寝宫看看。
“嘎吱——”
脚下湿腻一片,木材腐朽的潮湿气味混着古怪甜腥漾了开来。萧宁皱了下眉,抚着楼梯把手的手下意识收了回来,借着窗外漏下的月光遥遥一看。
掌心尽是斑驳血色。
他心头一跳,瞳孔紧缩,脚下却仿佛扎了根般动弹不得。
萧宁喉头滚动,身形微颤,缓缓抬起眼向楼梯下看去。
血色蔓延。
大滩大滩的脏污血渍溅落在楼梯间,台阶边缘被浓稠血水泡得几乎泛白,脆生生的,踩一脚,一道重物碾磨的牙酸嘎吱声便泄了出来。
而一旁的扶手上,甚至还挂着几只残肢,刀口平整,像是被一刀整齐切下。
胸口咚咚作响,骤然加快的心跳似乎要破膛而出。
他手下一松,掌心的几锭碎银便自脚下咕咚咕咚滚了下去。
而楼底下,两双眼齐刷刷扫了上来。
阴邪而垂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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