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将我从池中救了上来。

腰身一轻，垫在颈侧的臂弯将我牢牢托起，隔着薄薄布料，密如鼓点的心跳声传入耳中。我呛咳几声，豆大水珠自发梢滑落，眼前水汽氤氲，几乎辨不清人影。

他独独落下了一只玉牌。

待我被抱至岸边，拢着来人披下的外袍怔怔回过神时，对方早已不见踪影。我踉跄起身，险险接住衣袖中滑落的玉牌，却无意瞥见其上刻着“文”字。

应当是方才无意落下的。

我小心翼翼将那枚玉牌收入怀中，万分珍重，拢了拢身上蓝袍，一瘸一拐地朝外走去。

文家郎君的名号于我而言并不十分陌生，在府中时便多有耳闻。无非是言其荒淫无度，蔑视敦礼，又喜好男风，常和京中三五纨绔子弟混迹勾栏，频犯丑事。

可他既救了我，在我心中便自然与旁人不同。我虽鲜少与人来往，倒也知晓受人恩惠当衔环结草以报的道理，故而在三日后备下薄礼，亲自登门道谢。

我在文府外见到了他。

他身形若弩，驭马疾驰于狭隘官道，皂帽微侧，蓝袍随风鼓曳。栀浓阵阵，马蹄铮铮，满地残花皆化作马下芳魂。

小厮已在门外候了多时，见状忙不迭躬身上前，接过马绳，利索将马牵至后院。我提着手中漆盒，心中忐忑不安，站在他跟前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你是何人？”文轩长眉一挑，取下汗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汗，面上不显，目光却冷冷落在我身上，看得人心底生凉。

府中管事有意替我解围，上前附耳低语几句。我如临大赦，暗松了口气，刚抬眼，便直直撞进眼前人的潋滟眸底。

他朝我展颜一笑。

这一笑，我便记了数年之久。

至死不曾忘。

他委实生了副好皮囊。一双桃花眼半含秋水，看人时总噙着三分情意，无端旖旎，眉尾细长延过眼角，薄峰微突，生得更是骨肉匀称。

从未有人对我如此笑过。

“是你亲手做的点心吗？”文轩挥了挥手，示意管事退下，目光掠过我手中漆盒时顿了一刻，又笑了笑，伸出了手。

一如先前于池中将我揽起。

少时我尚不通情事，只觉心头一悸，密麻麻的枝杈便自胸口迸开，虬枝盘绕，一只接一只的青涩花苞点缀其间，迎风曳立，又簇簇绽开。

自我记事时，便鲜少能博得双亲一笑。因我资质低劣，母亲每每见我总眉头紧锁，父亲更缄默不言。旁人也是如此，无人待我这般温柔小意。哪怕只是假的。

可怜我实在蠢笨。

如若此刻我压下满腔思绪，稍稍抬眼，便能瞧见他面上的讥讽之意与旁人并无不同。也能免于被苦骗一番痴心。

一朝错认，一眼生情。

所有不幸的开端便自此而起。

我成了他榻上之宾。

点心早被拂落在地，无人问津。我坐在床沿，一动不动，任他勾指剥下层层衣袍，然后被翻过身子压在榻上。我为初次，自然分外青涩，性器于甬道进出时不时带出点点血渍。许是看我忍得辛苦，他动作微滞，良久，在我眼尾落下一吻。

他只吻过我一次。

此后再不曾施予半分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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