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涪县到绵竹,不过百余里之距离。这片区域算得上是实打实的敌境深处。
郭淮虽领一万五千步卒为先锋,但也似乎感染了攻蜀各路大军的持重习气,每日只推进三十里路的距离,步步为营,徐徐推进。
这就是大军占据优势时候的最佳选择,只要不自乱阵脚或者疏忽大意,早晚都会在陛下身前露脸的。
二十日午后,郭淮所部方才到达绵竹城北东北侧的绵水对岸。
郭淮自将一百骑,带着偏将军游奕一起来到绵水岸边探查。马队行到河岸旁时,郭淮亲自下马在河岸边观察了许久,而后又向河对岸的绵竹城眺望过去。
“如今正是二月,绵水水流不丰,各处皆是浅滩,步行越水可过。”郭淮从容捋须笑道:“此城必然为我所破!”
游奕是郭淮军中多年的偏将,夙来知晓郭淮心愿,此时陪笑应和道:“从此处南去,只有绵竹、雒城、新都三座城池可称阻碍。将军昨日不是与末将说过军情,江阳的守将马忠归降、前几日杨仪又归降,杨仪还要去劝降剑阁的王平,可见蜀军多半无心固守,以末将看,将军或许一月之内可至成都!”
“将军为秦、益都监,到时凭此功劳,封公不难。”
郭淮摇了摇头:“诸军皆在涪县左右,为何陛下要以我为先锋,而不是武卫左军、武卫右军和东路军其他军队?明摆着是要与我功劳。东路军在满公督领下长驱直入进了蜀中,功劳已经立了不少,现在是当平衡一二了。平衡归平衡,能让我来而非中军,我已经感激不尽。”
“陛下是真圣君!”
游奕也连连点头,朝着北面拱手:“将军所言极是!陛下是真圣君!”
二人在河边朝着对岸望了许久,又令麾下骑卒们各自牵马走入河中探查水势,在选定了一个三十步宽的渡河区域后方才上马欲走。
骑兵刚要回返,斥候却发现了一骑渡河朝着郭淮处而来。郭淮亲自询问得知是广汉太守吕乂家人,欲要在内接应打开城门献城,而后郭淮当机立断令部下停止扎营,在选定地点急渡绵水,朝着绵竹城围去。
吕乂果然是个信人,郭淮部刚刚围城,西侧的城门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开。魏军步卒一拥而入,给城内处于惊惶之中的蜀军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出半个时辰,郭淮所部就已安定了城内局势,而郭淮也亲自入城来见吕乂。
吕乂这种才算是真心归顺,没有经历什么相持、也没有经历什么战败,直接干净利落的接触而后开城,这才能将其功劳尽可能的最大化,也是对进攻方最为舒服的一种投降。
“弃暗投明,吕太守功劳甚大。”郭淮笑着朝吕乂拱手:“待我明日一早便上表天子,与吕太守请功和封赏!”
吕乂回礼道:“我在广汉守土有责,大魏天子亲自领大军入蜀,此乃蜀地亘古未有之盛况,大魏一统江山已经注定,那我这个太守守的土地早晚要归于大魏,故而早早献城为妙。若要顽抗,反倒是将百姓性命泼洒了。”
“郭将军,绵竹西南是什邡,此城城小不足为虑。在绵竹正南八十里处的雒县才是重点之处。不过郭将军勿忧,雒县县令杜雄已经答应我献城归顺大魏,将军可直接领兵南下!”
郭淮笑的愈发爽朗:“吕太守功劳甚大!旁的不说,我这个征蜀将军保你可以封侯!”
吕乂缓缓点头:“多谢将军!”
就在郭淮方才围了绵竹的时候,杨仪也来到了剑阁处。
数日之前杨仪叛逃的消息并未大规模传开,剑阁处也只有王平一人经过密报知晓,旁人对此一概不知,以防动摇军心。故而当剑阁众人见到杨仪到来之时,并未觉得太多异常。
只有王平心中百感交集。
“杨公也觉得我该降了?”王平听罢杨仪一番言语,长叹一声:“可我在先帝征汉中时叛了曹氏,如今他们如何肯纳?杨公以前在襄阳是文士,我是个阵上厮杀的武夫,如何能与杨公相比?”
杨仪笑道:“如何不能?”
“陛下已经与我口谕,若你率全军归降,可以与你杂号将军之职、七百户乡侯爵位,前番种种事情一概不论。”
“才杂号将军?”王平脸上一时阴晴不定:“杨公,我在这里已经是镇北将军、白水都督,到了魏国才杂号将军和七百户,这莫非不是羞辱我么?”
杨仪反问:“你是镇北将军不假,我还是军师将军呢!可季汉和大魏是一回事么?军师将军到了大魏能任一个没有兵权的九卿,已经是我的福分了。你一厮杀汉,若不投降,哪里还有你生还的道理?”
“你自己说,剑阁从北向南宛若天险,可若大魏军队从南向北攻,你能在剑阁坚守几日?”
王平轻叹一声:“是这般道理,可是杂号将军可太低了,我心中不平。”
杨仪继续劝说:“大魏如今不比以往,将军号贵重的很,如今大魏的征南将军已逝,勉强与重号搭边的将军只有镇西将军王昶、镇南将军桓范、后将军费耀三人,安、平等将军与杂号没太多分别,连中军诸将都是杂号,与你个杂号将军还不满意么?”
“别多想了,大势席卷泥沙俱下,我等能在洪流中自保已属不易,哪里还能要求更多?”
王平默默站了许久:“好吧,就如杨公所言,我愿归顺大魏。现在天色已晚,明日一早我便开关迎北军南下。”
杨仪拍了拍王平的手臂,却也叹了一声:“子均,莫要想太多了,降了就降了吧,人要向前看的。”
王平微微仰头,眼中似乎噙着一丝泪光:“若非陷入绝境没有办法,我又如何愿降?可你说,陛下向南去了成都弃我等而去,费公在涪县自守不闻不问,我一将军又有何办法?”
“若是丞相还在,哪里会落得这般尴尬境地?”
杨仪也一时动情,低头喃喃:“若丞相还在,我又如何会降?我只是不愿将性命操于费祎、蒋琬之手罢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