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君心难测（二合一）

牧星当然清晰地知道王冬对她怀揣著怎样炽热却幼稚的情感，但如果非要她做出选择的话，她的答案从来都毋庸置疑——她喜欢中看又中用的。而不是既不怎么符合她的审美与性癖，於大局无甚用处，还时常因情绪化而徒增麻烦的小废物。

更何况，回顾过往，她自认对王冬已算仁至义尽，给予了足够的宽容甚至资源，因为付出足够“体面”，所以无情得心安理得，甚至不带一丝涟漪。

中看又中用？帝天並不討厌这个说法，但他也没那么容易被她哄到，他已经被她那张能说会道的小嘴哄著做了太多事了，不是每次亲几下吸两口就能哄好的。

然而，此刻的他是真的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愉悦。並非因为那肤浅的夸讚，而是因为他的君王亲自赋予了他杀戮的权利，甚至为他送上了最致命的武器。

这让他回想起那次改变一切的结盟。

那次盟约之后，他平静（或者说麻木）了数十万年的龙生算是彻底完蛋了。

他再也无法忘记在誓约光芒中，她望向他的那双蕴著微光、仿佛能点燃一切死寂的眼睛；无法无视这片大陆上，无数兽族同胞仍在承受的困苦与压迫，哪怕他曾经可以催眠自己视而不见；无法忍受龙族乃至魂兽一族所遭遇的困境以及漫长岁月中银龙王的不作为；也无法催眠自己接受那令人窒息的现状，满足於偏安一隅的强大。

而现在，她甚至亲手为他递上了刀，只求他做的乾净点，千万別让生命女神还有捞人的机会。

“我们的盟约是命中注定的吧？”

“不是，”牧星一本正经地戳破了他幻想，“是我机关算尽、绞尽脑汁、处心积虑策划来的。”

“嗯嗯嗯。”帝天敷衍地应了下来，真好，大家都不装了，但不管怎么说，她肯为他心思就好。

他们的处世哲学也惊人地相似：討厌我的去死，我討厌的更是別活。

而此时天斗帝国的荒原上，自雪灵薰公主，斗灵帝国前任皇帝最小的妹妹，曾因与玄冥宗宗主私奔而一度远离权力中心，如今携残部毅然脱离已名存实亡的斗灵帝国，已过去月余。在她与誓死追隨的旧臣心中，这绝非叛离，而是对天魂帝国窃取国祚之行的悲壮反抗，与她同行的，还有她的儿子，玄冥宗少宗主徐三石。

斗灵帝国虽歷代君王在核心皇族领地的分封上控制极严，严防死守，但早年王朝开拓与动盪时期，仍有一些皇族分支或因功、或因故得以分离出去，开枝散叶。经过漫长岁月的沉淀，其中少数支系不仅延续了下来，更在地方上掌握了不容小覷的实际权力与影响力。

当天魂帝国以强势姿態宣布“合併”斗灵，这一无异於吞併的毁灭性消息如同惊雷炸响后，帝国上下绝非铁板一块。震惊、恐慌、愤怒之余，暗流隨之涌动。心动者、观望者、乃至企图火中取栗者，绝非没有。帝国內部，尤其是那些远离权力中心却又手握实权的旧皇族分支及地方豪强，一时间人心惶惶，各种心思蠢蠢欲动，局势呈现出一种脆弱而危险的平衡。

正是在这种混乱而微妙的时刻，雪灵薰公主与其子徐三石抓住了机会。他们並非毫无根基，雪灵薰作为前任皇帝最小的妹妹，其皇室血统的正统性毋庸置疑，加之其夫家玄冥宗也算是一方强大势力，母子二人本身就拥有一定的號召力。

在灵斗城內一部分始终忠於原斗灵皇室、且对天魂帝国吞併行为极度不满的大臣和將领们的秘密支持下，雪灵薰与徐三石以惊人的速度行动起来。他们迅速掌控了以帝国都城灵斗城为核心的周边一些重要城市的控制权，利用皇室正统名分和大义旗帜，儘可能地收拢溃散的军队、整合愿意效忠的势力。

但这对母子早在数月前就因一场未竟的交易而与龙阁產生了尷尬的纠葛，当时，玄冥宗“意外”得知龙阁在几年前曾获得一枚极其珍贵的十万年黄金玳瑁魂环，那是让玄冥龟武魂彻底异化，蜕变为纯粹神兽玄武盾的千载良机。

龙阁本欲以此魂环交换玄冥宗视为命脉的玄水丹配方，这本是一场双贏的交易。然而，作为少宗主的徐三石却执意要求让已加入龙阁，並颇受某个高层重视的江楠楠嫁入玄冥宗，甚至惊动了已为宗主夫人的雪灵薰公主亲自前往龙阁为儿子提亲。

江楠楠本人明確表示不愿，此事本应作罢。但隨行的一位玄冥宗主事人，却傲慢地出言不逊，称江楠楠“不过是个有些姿色的姑娘，武魂也很普通”，嫁入玄冥宗算“高攀”，甚至轻佻地提议“看在多年生意往来份上，就当是交易的添头”，並暗示“少宗主实在喜欢得紧，或许当正妻也不是不可能”。这番言论彻底触怒了龙阁高层，交易当场破裂，双方关係也因此降至冰点。

如今，时过境迁，短短一个多月亡命天涯的光景，却仿佛在徐三石身上刻下了数年都难以磨礪出的痕跡。昔日里那份或许还带著些许宗门少主骄纵气的慵懒笑容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在绝境中被迅速催熟的威严与凝重。他的眉宇间凝结著化不开的忧虑，眼底藏著难以掩饰的疲惫，细看之下，竟似比几个月前时苍老了几分。可见这顛沛流离，生死一线的重压对他心力的消耗何其巨大。

然而，比个人转变更为残酷的，是这支近十万人的队伍所面临的绝境。他们拼死衝出斗灵，却绝望地发现，天下之大，竟无立锥之地可供他们喘息。曾经的星罗帝国已被日月铁蹄吞併，如今大陆之上，唯余天斗与日月两大巨擘隔空对峙。

两大帝国疆域之外，广袤的天地尽属魂兽领地，危机四伏。而即便是那些曾经人烟稀少的边缘平原与丘陵地带，不久前也刚遭受过恐怖兽潮的席捲与践踏，能找到的物资补给寥寥无几，往往需要付出鲜血的代价才能换取些许果腹之食。

这支承载著斗灵最后希望的队伍，如同陷入巨大泥沼的困兽，在飢饿、疲惫与无处不在的威胁中艰难挣扎。復国的火焰尚未点燃，生存的本能已迫使他们濒临极限。而他们与大陆上最强大的势力之间，还存在著一段未曾化解的旧怨，这无疑让他们的未来更加雪上加霜。

徐三石佇立在荒原的寒风中，望著身后绵延的、面黄肌瘦的队伍，心头沉甸甸的，不仅因为眼前看不到希望的绝境，更因为一段至今想来仍觉憋闷与不解的过往。

他显然从未想过，当年自己只是执著地想要一个平民出身，武魂普通的姑娘，竟会导致玄冥宗与龙阁那场至关重要的交易彻底破裂，甚至隱隱有被对方针对的跡象。在他当时的认知里，这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附加条件，他甚至觉得龙阁应该乐见其成，毕竟江楠楠若嫁入玄冥宗，对双方关係也是种巩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