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飞的车一直跟着她来到一座封闭式的高档小区，升降杆拉起，袁璐的车缓缓开进，消失在小区里。
邓佳佳说：“如果我爸晚上没有应酬，他们就一起回家。但我爸每周基本上有一多半时间晚上回家晚，都是袁璐一个人回家，你的机会蛮多的。”“可是她开车上下班，没有太多机会。如果她住在开放式小区，可以选择在小区里下手，尤其是在天色这么晚的情况下。可惜是封闭小区，里面会有监控，贸然进去也比较冒险……”程飞不免摇头，“不是我不想动手，这个女人确实不太好下手。”
邓佳佳鄙夷地瞧着他：“我真是服了，你这么笨，当年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绑架、碎尸那个女学生的……”
3
“当年吕艳枚也不开车，晚上没有这么多夜店，也没有这么多监控啊。”程飞不满地嘟囔。
“哼，幸亏我早有准备。”邓佳佳说着从挎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
“这是什么？”程飞问。
邓佳佳把纸展开，有八开大小，是一张很复杂的铅笔画，画面是一栋楼房，而且还是剖面图，能看见楼里的格局。房间、走廊、电梯和楼梯全是三维立体的，极具空间感地呈现于眼前。
“这是你画的？”程飞很是吃惊。
“是啊。怕你看不懂，这可是我了整整一晚上才画出来的，基本上能保持和实景比例一致，看出来这是哪里没有？”
“你爸单位？”
“扯，再仔细看看……”
程飞仔细瞧了瞧：“这不会是……袁璐去健身的那个大楼吧？”
“这还差不多，就是那里，金鼎大厦。我都打听过了，那个地方是商住两用大厦，基本上楼里都是租出去的小公司。袁璐去健身的地方在17楼，叫‘保利健身中心’，就是这儿，我标记红箭头的地方。”邓佳佳用手指点了点图画里对应的位置。
“你该不是想让我在这里动手吧？”
“当然了，我仔细考虑过袁璐的日常活动规律，只有在这里动手最适合了。”
“开玩笑吧。这里可是闹市区，晚上还有夜市，风险很大，搞不好会被人发现……”程飞还是觉得不妥。
“你当然不能大张旗鼓地把她绑架出去啊，这需要一些技巧，可以让你很隐蔽地把那个女人弄走。”
“你想到办法了？”程飞半信半疑地瞧着邓佳佳。
“要不然我怎么会把你叫出来，你以为我画这幅画是来玩儿的？”邓佳佳对他的怀疑很不满，“我之前去过金鼎大厦好几次了，拍了无数张照片，我这幅画就是根据照片和记忆，完全真实地再现了楼里情况。我仔细研究完楼里的格局后，想到了一个很保险的办法，可以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弄走，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怎么弄？”
“今天星期三，比如我们定在下周六动手。首先我们要提前去楼里埋伏好，不能从正门进，那里的电梯和大厅里都有监控，马路十字路口也有电子眼，所以我们只能从后门进。金鼎大厦一共有两个后门，一个通向北面的停车场和地下车库，平时也用那个出入口运货。还有一个门通向西面的胡同。那个胡同两头有出口，一个通向工艺品市场，另外一个通向大马路。你提前从工艺品市场那个入口进入大楼，车停在隐蔽的地方就行。我从正门进去，到健身中心健身，我现在办了一张卡，可以随时进去。然后就等她来，等她一进健身馆，我就躲在角落里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我和我爸在楼下的泰式洗浴中心，让她下来一趟。有时候我爸陪她来健身，都是在楼下洗浴中心泡个澡等她。洗浴中心在十六楼，就隔了一层楼……”邓佳佳一边说，一边指着地图上的具体位置，她全都巨细靡遗地画出来了。
“如果她给你爸打电话确认呢？”程飞问。
“我早想到了，她知道我不喜欢她，有可能怀疑。以防万一，我给她打完电话马上就给我爸打电话，让电话一直占线。她打不通我爸手机，就会下楼看一眼。因为只隔了一层，她不会走电梯，走消防通道楼梯更方便。消防通道里没有监控，你提前藏在那里，等她一进来就马上制服她，或者直接杀了她，随便你，只要不让她呼救或是逃走就行了。”
“我喜欢活的。”程飞冷冷地说，“但问题是，我制服了她以后呢？从十六楼把她扛到楼下，再从后门逃走？”
“如果你愿意的话，呵呵。”邓佳佳眨眨眼，眼中发光，“不过我还有一个办法……”
她用手指着十七楼和十六楼之间的楼梯：“这里就是消防通道，你绑架她之后，可以带着她从窗户翻出去。”
“你让我爬楼？这可是十六楼！”
“哈哈哈，我是没有画上。十六楼防火通道的窗户外面是连体楼的楼顶，你刚才开车到那儿只看见了正面，后面还有个矮楼，是国美电器。你把袁璐捆好，最好装在麻袋里，翻过窗户，把她放在楼顶藏起来。我会提前给你偷来一个洗浴中心的货物推车，还有一套工作服，放在十六楼的防火通道里，然后我就离开大厦，你等两三个小时以后天彻底黑了，再带着袁璐上来。你不用走防火通道，可以直接把她放进货物推车里，上面还会有很多换洗的浴巾什么的把她盖住。你穿上工作服推车走货梯，货梯里没有监控，就算你被人看到，也会以为你是洗浴中心的工作人员，不会怀疑你。洗浴用品都是厂家拉来的，他们经常这么上下楼运货。你就从停车场那个门出去，我可以替你把车开过来，就像运货一样，把她拉走……”
“你还会开车？”
“凑合，不过还没考本……之后呢，她就归你了，你怎么处理她我就不管了，不让她活着就行。放心吧，我这个方案肯定保你万无一失。我外公他们顶多也只是怀疑你，找不出实际证据。他们要是调查袁璐是怎么失踪的，或许有人会告诉她，她失踪前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就离开健身房了。警察能查到那个电话是我打的，但是我一直都在健身房，所有人都看得见，我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警察要是问我们聊过什么，我就说我闲得没事儿在电话里骂她骚货。谁能怀疑什么？怎么样，我费了这么多唾沫星子，你都听明白了吧？”
程飞惊愕地瞅着她，上下打量了半天：“你这都是跟谁学的？”“还用得着跟谁学？自己多看多观察，然后再研究呗。这不就跟考试答题一样，只要用点儿心就能做好，没什么了不起的。”
4
“你小小年纪还真是够坏的，等你长大了那还得了！”
“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了，既然你同意我的办法，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这周六怎么样？”
“我先安排一下，然后再通知你。”
“行，不过你可快着点儿。你当年杀吕艳枚再加上弃尸的时间可不短，你要赶在警察结案之前下手，那样才像连环杀人案……”
“行了，别废话了，我送你回家！”
“送我回家？哈，我没听错吧。”
“我是不想你那个倒霉的外公总找我麻烦……”
邓佳佳还想开玩笑，忽然见到程飞的脸色又阴沉下来，吓得咽了口唾沫。
虽然她胆子够大，但一想起程飞曾经做过的事情，还有他沉着脸散发出的那股砭骨的阴冷，心里还真有些惴惴不安。若不是她必须利用程飞除掉父亲的情妇，也不至于冒这么大风险，但只要程飞答应了，那袁璐也就必死无疑了。
那个女人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她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想到程飞即将对她施展的手段，邓佳佳心里还是有点儿过意不去，但谁让她自己作死呢，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吃定了邓泽明的妻子软弱可欺，可她忘了邓泽明和张欣然还有个女儿，这个小女孩儿比谁都憎恨她，这个小女孩儿现在想要她死，要她成为第二个吕艳枚……
半小时后，程飞突然一踩刹车。邓佳佳被甩了一下，从神思游离中清醒过来，一看车窗外，离家还有一小段距离：“喂，怎么不开了？”
“就在这里下车。”
“眼看着到我家了，你直接把我送到家门口得了。”
“不，避免麻烦。”程飞回答得很干脆。
“你还真谨慎。”邓佳佳说到这里，往挡风玻璃外看了一眼，“看来麻烦是避免不了了。”
就见狭窄的街道上走过来一个人，脸色焦急，神情恍惚，正是张欣然。
她似乎看见了坐在车里的邓佳佳，急忙向这边跑过来。
邓佳佳问程飞：“如果你有我这样一个妈，你怎么办？”
程飞闭口不答。
邓佳佳对着后视镜做了一个顽皮的笑脸，然后拉开车门跳下车，带着这张笑脸跑向张欣然：“妈——”瞬间就从小恶魔变回了天使般的小姑娘。
“你跑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张欣然哪里顾得上生气，抱住女儿左看右看，生怕哪里少一块肉。
“没有啊，就是出去溜达了一圈，你看我这不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吗？”
张欣然的目光一下落在了那辆白色的suv上，她就像一头发现危险的母兽，急忙把幼崽护在自己身后，毫不畏惧地走到驾驶室，一把拽开车门，厉声问：“你是谁，我女儿怎么会在你车上？”
程飞慢慢扭过头，那张阴冷的脸正对着张欣然。
张欣然猛然认出了这张脸，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放心吧，我只是载她一程，她不是完好无损吗。”
“你……你能不能放过我们……求求你不要再出现了，好不好……我不想再见到你了。”张欣然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我并没有故意要见你们啊，是你女儿总找我，我有什么办法？”
“她还小，她什么都不懂，她才十四岁。”
“十四岁不小了，现在的小孩子都早熟。她都会利用男人了……”
张欣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揪住了程飞的衣襟，怒不可遏：“我警告你，不要打我女儿的主意。否则我不管你是谁，哪怕你就是那个杀死吕艳枚的人，我也不怕你！我会让你后悔的！”
程飞一点儿都没发火，看着那张凄美又充满愤怒的脸庞，发出一声感慨：“你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小姑娘了。”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你看到我时的样子，就像一只吓破了胆的小兔子，特别可怜，又特别漂亮。那个时候的你，跟你女儿现在差不多大吧？”
“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这些年一直在找你，我就想知道当年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到底在哪儿，过得怎么样了……”
程飞突然出手，抓住张欣然纤细的后颈，把她拉到自己面前，看着她容失色，不禁冷笑：“我告诉你，欣然，二十年前你跑不了，现在你依然跑不了。我真正要找的人是你！就是你！你现在终于知道了，嘿嘿嘿嘿嘿嘿嘿……”
他推开张欣然，带着毛骨悚然的笑声猛然驾车急退，在路口一转弯，轮胎发出刺耳的叫声，suv 像条白色幽灵一样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妈……妈……你怎么了？”邓佳佳走过来，喊了张欣然好几声，她仿佛都没听到。
她的耳朵里回响的都是程飞可怕的笑声。
真是他吗？那个惊吓了她二十年的魔鬼，终于找到她了。
她都没听清女儿在说什么，巨大的恐惧让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紧紧拉着女儿的手把她带回家。到家之后她才放心地打开自己的房门，把自己投进黑暗中，浑身虚脱地躺在床上。
原本安静黑暗的房间里，仿佛突然传来了窃窃私语，从窗外，从床下，从衣柜，从墙上的照片后……这些耳语声初时几不可闻，逐渐愈来愈响，到最后好像有无数人围坐在她周围，横眉立目地对着她戳戳点点。
她挣扎着爬向床头，努力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摸索着，哆嗦着拿出药瓶，打开倒在手里，也不管多少粒都吃进嘴里。
然后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等待着药力发作。
那些搅扰她心神的人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他们一个个从黑暗中露出了本来面孔，这些人她全都认识——丁潜……郭蓉蓉……杜志勋……父亲……女儿……程飞……邓泽明……袁璐……一个个她见过的人都出现在她周围，或喜或怒，或惊或悲，或诡或奸……一张张脸千奇百怪，都在不怀好意地商量着如何陷害她……铲除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