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对死亡的预演总是充满了波折与不確定性,即便在自己预想过的最渺小的一种死法中,卡拉波斯也绝对没有想到,它会来得如此平淡且……静謐。
当遥远天外的巨型人造天体被骑士用轻描淡写的一枪彻底抹灭之时,感受著灵魂之中传来的悸动,卡拉波斯微不可觉地恍惚了一瞬。大约只是这么一个连呼吸都来不及完整的短暂间隙,便决定了这场战斗的胜负与生死。
圣夏莉雅抓住时机,出现在她的身后,命运之蛇伺机探出毒牙,带著一种近乎怜悯的精准,温柔地咬住了魔女的第二颗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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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惊天动地的战斗过程,也没有波澜壮阔的宏大景象,对於当事人而言,生与死之间的漫长距离,就在这短短几十个字中被跨越了。森严伟岸的神躯定格在了原地,挥舞至虚空的巨镰也突兀地停了下来,漆黑的影色火焰仍在燃烧,却仿佛是以自身为薪柴,將血肉、骨骼乃至肺腑都燃为灰烬,如漫天凋零的深色雪,纷纷扬扬地飘散开来,在雪幕中逐渐显现出来的,正是黑暗魔女的身影。
构成“卡拉波斯”的一切,正在以一种不可逆的方式,剥离、消散,最终回归於冰冷无垠的宇宙。
她低下头时,神情还有些恍惚。以前预想过的无数种死亡的可能性,在星辰崩灭的壮丽光芒中化为尘埃;在命中注定的阴谋中丧生;或在母亲失望的注视下接受神罚回归虚无……全都与眼下的情景无关。冰冷的雪片落在她开始变得虚幻的髮丝和肩头,没有融化,而是直接穿透过去,她忽然觉得有些讽刺,果然,死亡和命运一样,不是你想要它怎么样,它就会怎么样的。它们是桀驁不驯的野兽,最喜欢与自以为是的凡人作对。
卡拉波斯就是那样自以为是的凡人,就算她取回了完整的黑暗王权,从此凌驾於宇宙的万千生命之上,但正如之前所说,界定神明与凡人的,不是力量,不是出身,更不是眼界或格局,而是资格:神性是决定命运的资格,而人性只能被决定。
此时此刻,卡拉波斯的命运也被决定了,唯有死亡一途。
但似乎並不意外。
当魔女的第一颗心臟被蛇咬住,她燃烧魔力化为第二颗心臟的时候,就已发下誓言,在第二颗心臟也化为灰烬之前,战斗永不落幕,如今不过是印证誓言的时刻。何况她跨越亿万陆地和无数海洋而来,不正是为了奔赴这个命中注定的结局吗?
既然如此,这可以说是……得偿所愿吗?
卡拉波斯抬起头时,恰好看见天空正在变亮,那种冰冷的、无机质般的惨白,如同被过度漂洗的布料,毫无生机地铺满了整个视界。雪,不知何时已悄然落下,大朵大朵,寂静无声,却带著一种近乎残忍的纯洁,覆盖著荒芜死寂的城市废墟,覆盖著每一张从战爭中醒来后茫然无措的面孔,也覆盖著她正在消散的生命碎片。灰烬与深色的雪混杂著飘落,像一场盛大而无声的葬礼。
半透明的灰烬颗粒,如同最细腻的铅灰,与深色无光的雪片在空中纠缠、共舞,最终一同沉降。它们落在废墟的断垣上,落在冻结的泥地里,甚至落在了她轻轻颤抖的眼睫毛上。每一片雪都像是一个小小的、冰冷的句点,轻柔地覆盖在过往的硝烟、执念与喧囂之上。视野所及,天地间只剩下这单调而肃穆的顏色,在死寂中铺展蔓延,如果这是一幅画,它应当美得不可思议,可作为临死前的幻景,又太温柔了,温柔得仿佛这个即將死去的人仍对尘世留有眷念一般。
“呵……”
一声极轻的、带著气音的笑从她唇边溢出,那笑声短促得如同一声嘆息,很快被冰冷的空气吞噬。
天空的惨白光芒透过纷飞的雪,落在她逐渐透明的脸上,没有温度。视野的边缘开始模糊、收缩,如同被浸湿的墨跡。她模糊地看到了圣夏莉雅的身影,隔著漫天雪幕,站在不远处,命运之蛇已悄然隱没,只有车轮仍不停转动著,发出纺纱般的声响。在那张熟悉得近似陌生的脸上,究竟是如释重负?是悲悯?还是如这场大雪一般的平静?卡拉波斯已经无法分辨,也无力分辨了。
她很累了,只想要闭上眼睛,睡个好觉。说起来很可笑,但在过去的无数个黑夜里,名为黑暗的魔女从没有感受到些许寧静和安心,妹妹们都说她就算睡著了,梦中也还是紧蹙著眉头,像是卸不下许多负担。唯独到了此时此刻,她才终於可以稍微触碰一下了,那本应属於自己的静謐归宿……
就这样……默默地……睡著吧……
“为什么?”一个悲伤的声音却隔著雪传来,它沉重得令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为之动容:“为什么你在笑呢,卡拉波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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