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腥风卷狂沙,
延陵将军运不佳。
成事败事震九州,
英名谤名满天下。
此《无题》诗乃是参加过鸡公背之战的某位吴军老卒所作,哀叹的是自家主帅吴三桂的败亡。虽然作者将此战的失败归根于主上运气不佳,还往吴三桂脸上抹金,说他老人家不管战胜或是战败声威都震于九州,可也承认,自家主上是个很有争议的人物,英名和谤名同样名满天下。不管那老卒服气或不服气,战败便是战败,兵败如山倒,容不得半点情面!
残阳如血,映得战场通红,到处可见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损坏的兵器,鲜血浸透进泥土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味,一杆杆吴军破碎的军旗无力地倒在地上,被风吹得瑟瑟直响,像是失去了魂魄。负责打扫战场的卫军士兵将敌人的军旗和其他物资收缴登记,将己方的伤员抬下救治,发现对方的伤员,伤势轻的押下去救治并看管,伤势重的直接便给一刀,帮对方结束痛苦有时候也是一种仁慈。
莲大可汗身边不远处,一匹战马趴在地上,痛苦地嘶鸣着,身上插着数支箭,每一支都只见箭羽。马上的骑士则躺在不远处,腹部被拉出道长长的伤口,眼神中尽是不甘与狰狞,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如此恐怖的场景,平常人一见便会吓着,可对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苏勒坦来说,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他甚至连瞧都懒得多瞧死者一眼,只默默地等待着各部的军报。
战果辉煌!吴破朔大将军王屏藩、金吾左将军胡国柱、亲军奋武将军张起龙、贵阳总兵余友德、镇宁总兵方学范、提标总兵陆道清、参将穆古尔、户部尚书方光扬等被斩杀,贵州提督李本深、水师营总兵石玉贵等兵败被擒,安顺镇标游击刘学正见形势不妙,主动率部下挂起降旗……并且统计数字仍在不断增长,目前已斩首三万八千三百余级、俘虏三万九千六百余员。一桩桩、一件件反应的都是胜利~大胜!
然而,苏勒坦的脸上却阴沉似铁,“吴三桂呢?朕要知道吴三桂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汗放心,满都拉图、乌日根达莱、特古斯朝克图、鄂尔罗斯、鄂博堆乌朗海、巴拜、布和阿尔图、托罗什瑚将军已经分兵四处搜索。吴三桂逃得再快,也跑不过我大卫的铁骑。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人将吴贼之头献于大汗”,大学士博贝谀笑着奉承。
“嗯。吴贼甚是狡滑,这一回绝不能让其逃脱!”苏勒坦冷笑。
“报!鄂尔罗斯万户长抓获方光琛、方学潜父子”,侍卫很快又传来消息。
“哼!朕还以为是抓到吴三桂,不过是两条小鱼罢了”,苏勒坦不满地撇了撇嘴。
“大汗,听说方光琛是吴三桂麾下第一谋士,没准能知道吴三桂的下落”,博贝笑道。
苏勒坦眼睛一亮,喝令将那对父子押入大帐。“朕久慕先生大才,今日幸得一见,可愿归顺否?”他作出礼贤下士的样子问。别说,这一套对那些汉人的读书人特别好使。
“呸!”方光琛吐了口唾沫,仰头望天,不作理睬。
“先生不愿降卫也可,只要说出吴三桂的下落,朕可命人释放先生回乡”,苏勒坦不以为意,继续劝说。
“吾既不愿降卫,又如何肯背主?胡狗何其蠢笨哉!……”方光琛指着大可汗破口大骂,越骂越来劲,铿锵有力、朗朗上口。
“拖下去,乱刀斩为肉酱!”大可汗哪受过这个?大怒之下,喝令拖出乱刀砍死。
大定总兵刘之复保护着父亲刘茂遐逃到白水河畔,很幸运,他找到了一艘小船,便要护送父亲渡河。
“岂有主上身陷险地,臣子先逃命之理?”刘茂遐断然拒绝。
见拗不过父亲,刘之复只好将小船藏于芦苇丛中,与父亲一起在岸边眺望,希望能见到昭武帝的身影。
夜色渐深,除了奉命继续在夜间搜索的兵马,卫军大部开始回营。鸡公背某处的一个小山洞中,亲军仁威将军王公良悄悄潜回,用头盔乘着寻来的山泉水,小心翼翼地给吴三桂喂食。他本是辽东一卖菜小贩,投入吴三桂帐下后,打仗不行,却善于后勤保障,吴三桂非但未轻视他,反认为其是个人才,封为亲军仁威将军,负责大军粮秣运输供应。由是感激,对主上极其忠心。
“咳~咳~咳~”在泉水的刺激下,吴三桂悠悠醒来。此时的昭武帝负伤十余处,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再无先前战场拼杀时的凶狠模样。
“朕不行了,汝莫要管朕,下山逃命去吧”,清醒过来后,吴三桂呲牙惨笑。
“主上说得甚话,臣受主上厚恩,今日正是报答之时,又怎会舍弃您独自逃命!”王公良涨红了脸。
“唉!朕的身子骨朕自己知道,不成喽!汝又何必如此?咳~咳~咳~”吴三桂继续咳嗽。
“什么人?出来!”咳嗽声引来了卫军,一名百夫长率数十名卫兵围拢过来。
可怜堂堂昭武皇帝,如今身边只余王公良一人。自知难以幸免,望着王公良凄凉一笑,猛地抽出佩剑,抹了脖子。
“陛下呀~陛下~”王公良见状,如同被人抽干了精血,哭唤数句之后,再不多话,亦挥刀自刭,追随主上而去。
“什么!吴三桂自杀了,死时身边只余一人!”听到这消息,饶是苏勒坦阅历丰富,亦吃了一惊。回过味来后,下令将吴三桂君臣厚葬。
很快,漠南万户长巴拜也派人传来消息:他在白水河边,捉住了吴三桂麾下的谋士刘茂遐以及刘茂遐之子大定总兵刘之复。
“刘茂遐!”苏勒坦大喜,他可是听说过刘茂遐大名的,知道此人足智多谋,乃是难得的大才,忙下令将刘氏父子请入大帐,一入帐内便喝令松梆,命人奉上香茗。
刘茂遐也不客气,梗着脖子一饮而尽。
“朕久闻先生之名,若吴三桂肯听先生之言,恐怕败亡的便是朕矣!先生若肯归顺,朕愿待以师礼。如何?”
“陛下胸怀宽广,故能成就大业。在下虽然佩服,奈何汉胡不两立,且忠臣又岂能事二主?今日之事,唯死而已。请您成全!”刘茂遐笑了笑,直截了当地拒绝。
“蒙古亦是夏后苗裔,与汉人本是同脉,谈什么汉胡不两立?吴三桂先事明、后事清,自己都不能忠诚于一主,先生又为何偏要愚忠于他?自古良禽择木而栖,先生大才,万不可固执!”苏勒坦继续劝说。
刘茂遐淡淡一笑,做起锯了嘴的葫芦。
“来人,将刘先生父子押入后帐,好生招待”,见他不肯就范,苏勒坦却舍不得杀他,只命人将他看管起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