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太久,房间门被再次推开,咕噜回来了。
与离开时那种火急火燎、恨不得一脚踹开门的架式截然不同,此刻咕噜的动作透着一股谨慎。
她轻轻地将木盒放在房间中央的矮几上,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嬉笑与怨念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
她转向林逸,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正式:“我要开始了。”
林逸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收敛了有点懒散的模样,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契约写明了这一项,他自然会履行守护的职责,不会打半点折扣。
“需要我做什么?”
“守着门,别让任何人或东西打扰我。这个过程……我不能受到任何外界干扰。”
“期间我对外界的感知会降到最低,甚至完全消失。无论我看起来发生了什么,只要我没有主动醒来或者生命气息彻底消散,你都不要碰我。”
“可以。”林逸言简意赅地应下,没有多余的废话。
信任在这种时候,不需要言语来堆砌。
他起身走到门边,手指看似随意地在门框和周围的墙壁上拂过,数道暗魂丝融入其中,如同蜘蛛布网,迅速构成了一道隐秘的警戒网络。
同时,数名黑影忍者从阴影中浮现,向他无声行礼后,再次融入房间角落的黑暗里,进入了警戒状态。
咕噜见准备就绪,再次深吸一口气。
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地打开了那个暗色木盒。
盒内衬着深黑色的丝绒,一柄匕首静静地躺在其中。
它并非那种杀气逼人的武器。匕首通体呈现一种哑光的暗银色,刃身弧度优雅而危险,握柄则像是某种未知生物的黑色骨骼打磨而成,贴合手型。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刃身中部,看久了甚至有种灵魂都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咕噜伸出右手,握住了匕首的握柄。
在指尖接触的刹那,一股冰冷的触感顺着她的手臂蔓延而上。
没有再多做犹豫,咕噜的右手紧握匕首,朝着自己胸膛正中央的位置果断地“刺”了下去!
林逸看到,匕首的尖端在接触到咕噜胸前衣物甚至皮肤的瞬间,并非刺入血肉,而是像没入了一层无形的涟漪之中,直接消失在了她的胸腔之前,只有握柄还留在体外,看上去就像是她亲手将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呃……”
咕噜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抽气声,她的双眼瞬间睁大到极致,瞳孔在极短的时间内急剧扩散开来,失去了所有焦距和神采,变得如同玻璃珠般空洞无神。
随即,她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摔在了身后柔软的床铺上,发出一声闷响,之后便一动不动了。
她的呼吸变得极其微弱缓慢,心跳频率也降低到了一个近乎休眠的水平,生命气息虽然还在,却给人一种魂飞天外的虚无感。
林逸走近几步,站在床边仔细观察了一下。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咕噜的心神意识已经被那柄奇特的匕首强行拉扯进了某个专属于这个职业传承的异空间或试炼场景。
这种外在表现形式看起来惊悚,实则是某种高等阶的灵魂与规则层面的操作,普通手段根本无法实现,也无法干扰。
“也不知道这家伙现在正在经历什么……”林逸见过太多类似的传承仪式,通常都不会太轻松,往往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精神折磨。
看咕噜之前那副忌惮无比的复杂模样,这个“幽夜追猎者”的传承恐怕尤其凶险。
当【暗夜之吻】的尖端没入胸膛,咕噜的意识像是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所有的感官都在瞬间被撕裂搅碎,然后又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重组。
短暂的绝对失重和黑暗之后,她的“视野”恢复了。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无比广阔、无法判断边界的地方。
脚下是光滑如镜、却映照不出任何倒影的黑色地面,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纯粹的灵魂体状态。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身的存在,却失去了绝大部分物理上的实感。
不过,没时间让她仔细体会这种奇异的状态。
几乎在她恢复感知的同一瞬间,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比强烈的悸动和警兆出现在她心底。
她猛地抬头,环顾四周。
目光所及之处,一个、两个、十个、五十个……整整九十九个身影,正从这片漆黑空间的各个方向缓缓浮现,或是从远处的虚无中凭空显现,或是从离她仅有数米之遥的阴影中快速凝聚成形。
每一个身影,都和她一模一样。
相同的半透明灵魂体状态,相同的身高体型,相同的面部轮廓,甚至连刚刚降临此地时脸上那份无法掩饰的惊愕、茫然、以及迅速浮现并取代前两者的杀意,都分毫不差。
一百个咕噜,一百个完全相同的灵魂,站在了这片决斗场上。
这一刻,无需任何提示或规则宣告,一股再明确不过的信息如同本能般,直接烙印在了每一个“咕噜”的灵魂。
杀戮!
杀掉其他所有“自己”!
最终,只能有一个存在离开这里!
而失败者,其灵魂本质将被吞噬同化,成为胜利者成长的资粮。
胜利者将吸纳所有,补完自身,从而彻底掌控【暗夜之吻】的真正力量,完成传承。
一旦咕噜的灵魂被其他咕噜“杀死”,那么外界现实中,躺在床上的那具身体内最终苏醒的意识,将不再是“她”,而是那个获胜的复制体。
那个复制体将完美继承咕噜全部的记忆、情感、甚至自我认知,她会认为自己就是真正的咕噜,没有任何区别。
失败的代价,是存在的彻底湮灭,是被另一个“自己”从世界上完美替代,无人能知,无人能察。
咻!
一道幽影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袭来,手握着一柄由灵魂能量凝聚而成的、与【暗夜之吻】外形相似的黑色短刺,直插本我咕噜的后心。
战斗,在第一个瞬间就直接跳过了试探,进入了最惨烈的生死搏杀阶段。
本我咕噜甚至来不及思考,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所锤炼出的战斗本能已经驱使她的灵魂体做出了反应。
她侧身旋绕,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一刺,同时右手同样凝聚出一柄灵魂短刺,顺势划向袭击者的咽喉。
嗤啦!
袭击者的喉咙被切开一道深深的口子,没有血液,但她的身影变得略微虚幻了一些,眼中闪过一抹清晰的惊诧,似乎没料到目标的反应如此之快。
她立刻果断地放弃追击,身形急退,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迅速没入后方无尽的黑暗之中,显然是去等待下一次偷袭的机会。
一百个相同的灵魂,为了唯一的生存权,开始了无声而惨烈的相互猎杀。
外界,林逸退回沙发边坐下,内心并没有泛起太多波澜。
每个契约者的路都是自己选的,风险与收益永远并存,他能做的就是履行约定,确保她的肉身在外界绝对安全无虞。
房间内一时间陷入了绝对的寂静,只剩下咕噜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声。
林逸打了个响指,一名鬼影忍者悄然出现,无声地递上来一个造型颇具科技感的轻薄平板电脑。
这是皮胖的最新研究成果之一——一款集成了多种娱乐功能的便携式游戏设备。
据皮胖自己吹嘘,是他深入研究某个科技衍生世界的数据核心后,结合了乐园的部分黑科技搞出来的东西,专门用来给他们在漫长而枯燥的任务间隙放松精神用的。
里面当然没有苏晓偏爱的那种硬核到变态、足以让普通人cpu烧毁的解密游戏,更多是一些画面炫酷、操作爽快直接的动作游戏或策略游戏。
林逸伸手接过,点开了一个图标风格狰狞、名为《深渊裂变》的射击游戏,戴上了无线耳机,将外界的声音隔绝开来,开始沉浸其中。
对林逸而言,这种简单直接的暴力美学才叫游戏,什么解密类的游戏,那玩意是给人玩的?纯粹是折磨大脑。
时间在这片寂静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光线渐渐变化,由明亮转为昏黄,最后陷入沉沉的夜幕。
期间,林逸也并未完全沉迷游戏。
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抬起头,目光扫过床上的咕噜,确认她的生命状态没有出现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