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方应物困极,但今晚睡眠质量並不好,究其原因还是心事太重,对汪芷和西厂之事实在拿不定主意。
天亮之后,清晨排衙依旧举行,方知县坐在大堂接受参拜,听了一遍公事稟报,便挥挥手让眾胥吏散去。
这时候,忽的有位中年人踱步走进大堂,惹得眾胥吏纷纷侧目,根据服『色』判断出这是一名身份不低的太监。又见这中年太监对县尊大老爷叫道:“方知县!某家自仁寿宫来,东朝有旨意颁下!”
仁寿宫是天子生母周太后的居住地,东朝则是对周太后的一种尊称,就像用东宫指代太子一样。大概是因为仁寿宫在大內最东端,殿宇格局又自成体系,故而尊称东朝。
某些老於世故的胥吏已经听出来了,这是当今周太后传了懿旨给方应物,暗暗惊嘆这新县尊果然是处处与眾不同!以他们的见识,很少听到太后直接给大臣下旨,太后一般也不需要如此做事。
本来要散去的人群忽然都停住了,竖著耳朵想听听八卦。但方县尊很不解风情的拍著公案道:“散了散了!”
等胥吏都退出了大堂,方应物才从公案后面起身,走下高台对著中年太监抱拳为礼。这懿旨又不是圣旨,没有实际意义上的法定意义,很在意个人形象的方应物又不想被看成是卑躬屈膝之辈,所以礼数比较简单,连个跪迎都没有。
中年太监也没在意这些。点点头开口道:“圣母有话传你,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著你去劝一劝『性』閒法师。”
见方应物一脸问號,传旨太监又补充道:“城南报国寺的『性』閒法师就是太后幼弟,已经確认疑。不过法师勘破红尘,不愿与太后相认,太后束手策,便想起了你,命你去劝一劝。”[
原来如此方应物记起,歷史上这个和尚確实也有意思。那是个真有信仰的人,真閒云野鹤的人。他躲藏多年被发现后,以周太后的护短『性』子,世袭爵位只怕也是唾手可得,再不济也是锦衣卫世职。
但这和尚不去享受荣华富贵,只愿守著寺庙当僧人。太后最后实在没辙,只好把寺庙重修的金碧辉煌。以此补偿幼弟。
现在听太监这么一说,这『性』閒和尚居然连相认都不肯相认?不过方应物感到很蛋疼,他现在公务缠身,事情多得很,哪有许多时间去管这皇家破事?
中年太监淡淡说:“圣母还说了,你方应物是有缘人。何况报国寺又在宛平县地头上,请你定要劝得『性』閒法师回心转意。”
劝不回来怎么办?方应物想到了这个问题,但他没有问,想必问了也白问,反正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送走了传旨太监。方应物烦恼的挠了挠头,当初借著老庆云侯託梦来坑门拐骗时。实在没想到自己挖的坑还得自己跳。
又嘆一口气,方知县没奈何,传令召集了仪仗队伍,出发前往城南。宛平县衙在城北,而和尚国舅所在的报国寺位於南城郊,路程大概有十几里,这可不算短,所以要儘早动身。
这是方知县上任以来,首次全副仪仗出行。透过轿帘向前望,有一对骑马前导,六面高脚牌;向后看,则有二三十名衙役护卫跟隨;左右看,一柄青罗伞覆盖在轿子上头。
什么叫前呼后拥,这就是前呼后拥!如此方才不负生平志也,方应物的心情狠狠虚荣了一把。
正在遐想非非时,忽见得的骑马前导回头示意了一下,便迅速下马,打高脚牌的衙役也手忙脚『乱』的把牌子放平了。
又有人呼喝几声,方应物便觉得自己这轿子被抬到了路边上,一干衙役跟班也紧紧地收拢起来靠著路边站。
娄天化在旁边解释道:“前面有个侍郎,东主品级低於对面,按规矩须得避道相让,要不要下来行礼?”
等侍郎过去,宛平县知县的仪仗队伍继续耀武扬威的前行,高头大马的骑士、號牌、伞盖一样不缺。可是只走了半刻钟,这队伍却又慌里慌张的偃旗息鼓躲到了路边,手忙脚『乱』的连知县大轿都差点被翻倒。
娄天化在旁边解释道:“前面来了个寺卿,东主品级低於对方,还得避道相让。”
等寺卿过去,宛平县知县的仪仗队伍继续耀武扬威的前行,高头大马的骑士、號牌、伞盖一样不缺。然而才走了半刻钟,又[
方知县坐在大轿里被一阵『乱』晃,脸『色』都黑了,心头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早知道还不如微服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