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吉勃然大怒,態度反而比刘珝更加激烈,將手指头指著刘珝的鼻子,气势汹汹的斥责道:“刘叔温!你何出此等无君无父之言!
不要忘记你近侍之臣的本分!吾辈只是秘书侍从之臣,难道陛下御览奏疏,一定要先经你手?”
骂战上升到这个高度,刘珝顿时哑口无言。內阁毕竟是內阁,不是真正的宰相,不具备宰相那种独立自专的权力,大明的制度设计上就不允许出现宰相。
按照大明太祖高皇帝设计的奏疏的处理程序,理论上天下所有章疏应当由天子直接受理並下发,天子本身就兼任了宰相权力。
但在现实里,天子又不得不依靠內阁、司礼监协助处理,甚至是代为处理。这等於是將相权下放了,不过这只能说天子需要如此,並不是天子必须要如此。
若天子不经內阁,直接批了什么章疏,从程序上也挑不出什么理,只不过大多数天子並非工作狂,懒得事必躬亲而已。
所以说,刘偷偷將奏疏直接呈送给天子看,並被天子亲笔批红髮回內阁,那是刘的本事,程序上並不违规。
至於將弹劾天子亲信太监王敬的奏疏和弹劾方应物的奏疏混在一起,最终导致天子护短心发作在方应物身上,这只是个小小的技术手段......
而刘珝刚才一时情急,说“奏疏必须要先由內阁不然就是私相授受”这样的话,未免有些霸道,隱隱然將天子贬低了。
他的本意是想在这个问题上,拉拢万首辅和彭华一起打击刘吉。可是刘珝的激烈脾气发作起来后,將话说的太过,就是有人这么想,也没人敢接他的话帮腔。
刘吉和刘珝两位阁老爭吵的內容,被有心人传入了天子耳朵中。自此天子对刘珝这个昔年老师的態度愈发疏远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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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阁里略有冷场时,太监覃昌走了进来,向阁老们宣旨道:“有手詔!著內阁擬旨下发!”
这次所谓的手詔,就是天子在方应物奏疏上的批红。万首辅接过来先看了,脸色陡然变了变,变得十分古怪,但他没说什么,又按顺序递给次辅刘看。
刘也顾不得琢磨万首辅的表情,將批红拿到手后,迫不及待的抬眼细看。看过之后,当即也瞠目结舌,拿著批红愣在了堂中,神情极其不可思议。
看到万安和刘吉的神態,刘珝心里十分鄙视,冷哼一声,直接从刘手里將批红抢了过来。低头匆匆看了两眼,顿时也愕然不已,一时无语。
內阁四人中,资歷最浅的彭华看了別人几眼,才小心翼翼的接过批红,按住满心好奇看去,只见得上面写道:“许方应物便宜行事,赐王命旗牌,著南京兵部就近往送。”
彭阁老明白了,难怪三位前辈的神情都这么怪异。王命旗牌这个东西,相当於戏文里的尚方宝剑,也相当於前朝的节鉞,象徵著专镇一方的特殊权力,哪是能隨便给钦差的?
在本朝,只有巡抚这类封疆大吏,以及奉命出征、节制大將的文官才会被赐予王命旗牌。
而在南京那边只有一幅王命旗牌,不使用时保留在南京兵部里。只有朝廷委派了应天巡抚(或者叫江南巡抚、苏松巡抚)这种钦差时,才能由南京兵部发放给巡抚。
方应物这种催征钱粮的小钦差,可是驻在苏州府的。而在一般情况下,江南巡抚被委派出来时,也主要驻在苏州。
要是方应物拿到了王命旗牌,他手里又有钦差关防印信,还被赐於便宜行事之权,那可就混大发了!
將王命旗牌、便宜行事、钦差关防综合起来,岂不成了一个不加巡抚衔头,但事实上近乎於巡抚的小號江南巡抚?
七品、二十二岁、巡抚?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其余三人的目光忍不住一起射向刘,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你刘吉这事儿办的可有点坏规矩吶,谁都会照顾自家亲信,但一个派去收粮的破给事中钦差,你也请了个王命旗牌给他,也不怕撑死!
对此刘无可辩解,无奈摇头嘆气,实在哭笑不得。
这天子办事儿也忒隨心所欲,不讲规矩了,简直就是心血来潮想到哪里是哪里。赐予“便宜行事”就是“便宜行事”,还给什么王命旗牌?
刘又感到,这回可能真玩大了......让方应物这种人拿到王命旗牌后的场景,连他也不敢细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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