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沧明给我擦完嘴后肉眼可见地呆愣住了。我看着他状似悔恨地扔去了擦嘴的帕子,有点不知所措。这是干嘛呀?我看着葬身在汤水中的丝锦帕子,有点怜惜它。穆沧明就这么嫌弃我吗……不对,他嫌弃的是澹台策。
我们出了包间,突然发现大厅格外嘈杂,隐约还有叫骂的声音。
穆沧明递了块碎银给店小二,皱着眉问:“楼下是怎么了?”
“大爷您二位凑近些。”店小二示意我们弯腰,随即神秘地开口:“就刚刚,院子里马厩里突然出现了一具尸体。底下是把马匹畜养在这儿的客人嫌晦气,在讹我们掌柜呢。”
尸体?该不会是刘青闻吧……我和穆沧明对视一眼,转身上楼查看客房情况。还好,道士稳稳当当躺在榻上,面色如纸,鼻息仍存。
穆沧明和我又出门找到了大夫,赶回来时刘青闻已经醒了。他微微蹙眉任大夫给他重新包扎,又臭着脸把手伸出来,皓腕凝霜。我有时会想这道士是不是冰雪塑的骨肉,白得病态。他身体无恙时只是看着冷淡些,如今活像是炼狱恶鬼。
大夫抚着山羊胡把脉,道:“他背后那道伤看着唬人,但并未伤及筋骨。用寻常的金疮药日日涂好即可,谨记常换洗纱布。”
小少爷送走大夫又交付了诊金,换来手上一只瓷瓶。他在手里端详片刻,就把瓶子扔向我。我手忙脚乱接住。
“上药的事就交给你了。”
去看刘青闻,他神情居然也无抗拒之色,我也只好收好瓷瓶。
三人沈默时,穆小少爷出声了。他说:“想来也无事。下去看看那马厩一事?衣裳也都在马车里,再去多买几身。”
我们三人绕开大厅人群,走到了客栈后院。比起前面的喧闹,这里冷清得多。马厩不大,走了一半我们便看见角落有块黑布。那黑布似是罩着什么,鼓鼓囊囊。
走到黑布面前,一个马仆慌忙走过来。
“几位大爷,怎么到这儿来?这东西可不干净。”
穆沧明熟练地抛了碎银,倨傲地抬起下巴:“我就是要看,又如何?这就是那具凭空出现的尸体?”
“这……是它没错。几位大爷是来……”
“我们是官府的。”
一道低沉的话语插了进来,我偏头看去,刘青闻面色如常。他背上受了伤,却不显柔弱,仍存恶鬼索命的气质。
那马仆瞬间抖如筛糠,神色紧张。
我连忙开口:“本案牵连诸多,不宜声张。只要你实话实说,我们不会苛责你。”
“好,好。”马仆咽了咽口水,道:“我今一早起来打扫马厩,还没看到它。刚刚来给马儿喂水,结果,结果就看到了这个。我同掌柜说了,他还没说怎么办呢,就发现有客人进了马厩发现了……这不,就在大厅闹了起来。”
刘青闻无甚起伏地说:“掀开。”
那马仆犹豫了一会儿,就弯腰颤着手掀开了黑布。那黑布之下竟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大抵是死的时间不长,躺着的尸体只是面色青白,唇色发紫。他肩上的伤疤早已不再流血,但腹上又多了一个血窟窿。
我去看刘青闻,他面上还是没什么起伏。怎么会?这不是他的师兄吗?这位对刘青闻含恨颇多的青年只是被刺中了肩胛又昏了过去。就算是路过的人劫财,也不用杀生吧?如真遇上了仇家,埋在地里才是最可能的,又怎么会被运来这人多的客栈。还偏偏是我们下榻的客栈……
比起拙劣的毁尸灭迹,这更像是一种威胁。是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定位到这个师兄的所在,并能有能力追踪到我们所在的客栈,又悄无声息地把尸体运入马厩?我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名字,但我很快否定了自己。不可能,这说不通。
刘青闻回房休息,而穆小少爷领着我到了成衣铺。看过马厩里的尸体,穆沧明好像也失了挑衣服的兴趣,随意拿了几件便结了账。
这镇子小,名唤蒲草镇。蒲草镇人烟少。这成衣铺多是接镇民来料定制的生意,成衣其实也不多,也没什么好挑的。这铺子的成衣无论是做工与面料都较我过去穿过的差了很多。穆小少爷皱了皱眉,不太乐意地付了钱,把装衣物的盒子分了一半让我抱着。
但我不像穆沧明那样娇贵,这些寻常的衣物令我我心中有隐隐的欢忻。
花雪山庄虽隐世,却还与山下有各种往来,吃穿用度也是极好的。澹台策一向是穿好衣服的。所以我也要穿好衣服,穿和他一模一样的衣服。这些寻常衣服,澹台策断不会穿吧。如此,我好像不那么像澹台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