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狂风簌簌，刀剑相击声此起彼伏。一恶魔端坐在由魔力凝成的座椅上，垂眼看着脚下血流成河的炼狱，天使和恶魔厮杀在一块，被魔力和鲜血裹挟，扭曲而挣扎的面孔让人分不清到底那一方是天使。

眼前的人从头到尾没有使用过魔力，乔安当然不会认为她不出手是为了放天使一条生路，相反，她一定还在筹备着什么。

迪伦不断逼近恶魔所在的地方，岩浆翻滚拍打着周围的防护，恶魔歪头看向跪在脚边的乔安，看不懂他的表情，于是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乔安虽屈居于人下，却不显任何卑微之态。他下巴微微抬着，眼睛从恶魔脸上的疤痕上缓缓移到眼睛上，悲悯尽显。

他被自己的神谕禁了言，自然是回不了恶魔的话，于是那人自言自语道：“你也不用太过悲伤，毕竟如果天使都消失的话，就不会有下一次大战了啊。”

岩浆又一次翻涌上来，从地底到空中，魔力消耗的速度可想而知，火光映照着乔安的脸颊，他稍微侧了侧身，看到迪伦仍然把这边作为指挥重心。

恶魔对着迪伦拍了拍手，夸道：“我喜欢你，可惜你是个天使。还有，没人告诉过你，你不适合当指挥使吗？优柔寡断的小孩。”

乔安捏紧拳头，魔力隐隐渗出。

这恶魔封印了乔安的魔力运作，但还有一条路可走——自爆。

这跟魔力的运转无关，只需要催动所有魔力渗出体内，用自己的死，换其他天使的生。

明黄色的魔力一如他本人那般温润，可在即将引爆时，却含着不容忽视的压迫。

恶魔笑着看他，问说：“你终于决定自杀了吗？”

在乔安引爆自己之前，这恶魔绝无可能逃到安全的地方，可她的语气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意味，反而带着隐隐的赞许。

乔安顾不上思考这么多了，就算不能同归于尽，也要让她身受重伤，他把一切余下的希望都交给迪伦，这个尚还年轻的孩子，需要在这一战中迅速成长起来。

迪伦看到翠色的保护罩内透出的光斑，撕心裂肺地大喊：“乔安！不要。”

这一声催化了战场的状况，天使们反扑更烈，无数艳丽的光芒被施加到保护罩上，撞出一丝裂缝，却又很快消失。

明黄色的光芒出现在原初灰暗的天空中，像一颗新生的太阳。恶魔们被刺得睁不开眼，众天使流着泪直视着光彩夺目的太阳，手中的攻势更加急躁。

一声长长的嘶鸣传来，乌黑的鸟穿梭在恶魔之间，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发觉。那乌鸦停在保护罩外张开嘴，叫声刺得人灵魂都在震颤，坐于上位的恶魔嘴角勾起，说道：“又有人来救你了。”

这声音是冲着乔安去的，宛如数亿根银针化作海浪向他扑来，脑海中只剩疼痛，再也顾不上操控魔力。

光芒一朝即散，乔安跌落在地，不忍地看着保护罩外的乌鸦。他张了张嘴，嘴型依稀是：“米娅，走。”

乔安已经失去了声音，却还想要用神谕让米娅逃离这里。

乌鸦扑闪着翅膀，乌黑的瞳孔中映照着坐上之人漫不经心的脸，她再一次张开嘴，这一声是冲着那恶魔去的。

响彻云霄的呕哑，带着滔天的怒火与悲痛，让这恶魔也要难受三分。她按着脑袋，手触在保护罩上，米娅谨慎地远离了三寸。横出的召唤阵里，荆棘追着她缠绕成带刺的笼子，米娅被锁在里面，带回了保护罩内。

恶魔嬉笑着把她抓在手里，夸奖说：“好响好亮的嗓子。你的喉带，送给我可以吗？”

迪伦指挥着天使终于撕开了那恶魔的防御，他用三叉戟直戳向恶魔的心口，那恶魔不躲不避，用魔力荡开了这一招。

“别这样，我现在还不想死。”

她一手抓着米娅，似乎在纠结是现在杀了，还是一会儿再杀，想来想去，又把她扔回到了笼子里，稍一挥手，魔力把迪伦冲飞了出去。

恶魔们刚从刺眼的光辉中恢复过来，就被她指挥着开始新一轮的厮杀。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泥泞的土地被血浸透，断臂残肢交织在一起，找不到可供下脚的地方。

踩着你的敌人、你的朋友继续战斗吧，否则你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这个残忍的场景仿佛在这么说着。

迪伦翅膀被撕破，重重摔在地上，他吐出一口闷在喉咙里的血，手撑着后方起身，柔软而冰凉的触感让他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个死去的天使，被恶魔开膛破肚，鲜血染红了周围的一切，翅膀被踩进潮热的泥土里。

迪伦不敢看那张脸，可还是不小心扫到了。

他记得这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前辈，甚至在出战前还笑眯眯地对他说：“小屁孩当什么副指挥官。”

一颗温热的泪滴在已死的天使脸上，在血污中划出一道清明。伴随着磅礴大雨而来的，还有这位年轻指挥使的命令。

“众天使听令，放弃——营救乔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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