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潘大人没来,都司靠着周大人操持,都司还不是照样运转。”
“是啊是啊,虽说都司不可一日没有长官,但周大人做得也不错嘛。”
又有人出声附和,是定辽左卫的指挥使刘宏中。
他三十余岁,年纪轻轻,长得英俊且意气风发,
甲胄里的内衬都是名贵之物,
因为他是辽阳城刘氏子弟,出身权贵。
他一开口,不少都司的大人频频点头,觉得此言极对。
许成看了看他们,眼中闪过了然,
知道他们是对周鹗没有直接上位都指挥使不满,这才在这里阴阳怪气。
只是,他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刘宏中,
若是没有记错,此人是刘氏子弟,而且是陆大人的大舅哥。
他怎么也与周大人站在一边,
而不支持陆大人一力推荐的潘大人?
许成满脑袋疑惑,觉得这都指挥佥事的职位虽然好,
但要想的事情也太多了,远没有在三万卫的时候自在。
周鹗大概也觉得气氛不对,笑呵呵地说道:
“潘大人乃是都督府一众大人精挑细选出来的都指挥使,
我等今日在这里迎接,就是为了配合潘大人,让咱们辽东也越来越好。”
一行人有的点头,有的沉默不语,气氛古怪到了极点。
一刻钟之后,视线尽头的官道上多了一个黑点,
咚咚咚的沉闷声响出现在辽阳城外。
一行人循声望去,只见黑点在飞速逼近,
随着距离拉近,变得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条漆黑长龙。
战马奔腾之间,落地的雪纷飞,与泥土一并被扬上天空,显得气势逼人。
“来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场中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
马蹄声愈演愈烈,几乎眨眼间就冲到了辽阳城外。
“止!”
随着一声爆喝,一众战马前蹄高高扬起,而后重重落下,
嘭的一声轻响,炸在众人心头。
潘敬看了看门口一行人,神情严峻地翻身下马。
一路行来,他可谓是深切见识到了辽东的路有多么烂,
到处都是泥泞,化了的雪与泥土混杂在一起,
一上冻,战马走在上面都要崴脚。
莫说是相比于京城官道,就连大宁的官道都远远不如。
这时,以周鹗为首的一众都司大人纷纷上前,躬身一拜:
“拜见潘大人!”
潘敬目光扫过众人,微微颔首,
脸上努力挤出一抹和煦笑意,抬手虚扶道:
“诸位大人免礼,一路行来,本官深感辽东风雪之苦。
诸位在这冰天雪地中坚守,实乃我辽东之幸啊。”
周鹗连忙拱手,恭敬道:
“潘大人过誉了,此乃我等分内之事。
大人一路风尘仆仆,还请入城,
都司衙门已备好酒食,为大人接风洗尘。”
潘敬笑着点头,与众人一同翻身上马。
马蹄声哒哒作响,在雪地上留下串串脚印,一行人缓缓朝着辽阳城内行去。
城内街道上,百姓们纷纷驻足观望,
看着这威风凛凛的一行人,眼中满是敬畏。
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了都司衙门。
衙门内,炉火熊熊燃烧,驱散了些许寒意。
众人依次落座,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潘敬放下手中酒杯,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诸位,本官一路从京城而来,又途经大宁,对比之下,深感我辽东道路严峻呐。”
潘敬眉头紧锁,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
众人闻言,皆放下手中酒杯,静静聆听。
周鹗微微皱眉,心中暗自揣测潘敬的意图。
潘敬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寒风裹挟着雪扑面而来,他指着窗外皑皑白雪,沉声道:
“道路泥泞不堪,一旦敌军来袭,我军调动必将受阻。
反观大宁,道路平坦宽阔,战马奔腾如飞,军事防御与调动极为便利。
若我辽东道路能修成大宁那般,何愁敌军来犯?
恐怕也不会出现去年女真寇边之事。”
众人面面相觑,白文昭眼中精光一闪,捋了捋胡须,开口道:
“潘大人所言极是,道路确实是我辽东一大隐患。
只是,修路并非易事,
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啊,偏偏辽东什么都没有。”
刘宏中听闻此言,也点头附和:
“白大人所言不差,如今都司衙门钱财紧张,
各项开支都捉襟见肘,下个月的俸银都不知从哪弄。
就算是我等想要修路,也无能为力啊。”
潘敬背对着他们,眉头紧皱到了极点。
他转过身来,目光坚定地看着众人:
“诸位大人,一时的困难可以克服,银钱紧张一事亦是如此。
但这道路,必须修,
这是关乎辽东安危的大事,绝不能因一时之难而退缩。”
周鹗微微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朝着潘敬拱手道:
“潘大人,并非我等不愿修路。
只是如今都司情况不容乐观。
去年因梅义谋反,牵连甚广,
不少人被抄家,朝廷不给一分也就罢了,
还让我等将银两都送到京城,白白让都司又损失了一大笔银子。
现在都司上下众多事务,处处都需要用钱,一直在勉力支撑”
顿了顿,周鹗继续说道:
“军械更换、军卒粮饷发放、城防修缮加固,哪一项都是大开销。
如今库房里的银子,实在是所剩无几,
根本无力承担大规模修路的费用啊,
还请潘大人歇息之后,看一看都司的一众文书,再做考虑。”
潘敬脸色一黑,放在身前的拳头猛地紧握,
他知道事情难做,但没想到只是修个路都如此反对,
这还没提三十万两的大工程。
潘敬回过身,重新恢复了和煦模样,笑着说道:
“周大人所言,本官自然明白。
但去年辽东兵败之事不能再有了,
若女真来袭,我辽东空有兵马,却迟迟无法调到边境,
那纵使有千万兵,也形同虚设。
修路一事,乃是长远之计,
待本官看过文书后,再做打算,
实在不行,可以由城中大户出钱集资嘛,
路修好了,对上对下都是一件好事。”
此言一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无人说话。
刘宏中一听这潘敬刚来就要把主意打到他们这些大户头上,脸色一下子黑了。
“潘大人,辽东大户这些年为都司出钱出力,
去年女真寇边,一应军费粮饷都是向大户募集。
现在修路还要大户出钱,这,恐怕不能服众啊。”
潘敬看了过去,眼睛微微眯起,思索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还有此事?那等本官去了解一二,
若城中大户都如此忠君爱国,本官要见见他们,对他们多加褒奖!”
众人听潘敬如此说,心中稍安。
周鹗端起酒杯,笑着说道:
“来来来,今日为潘大人接风洗尘,不说这些烦心事!”
众人纷纷响应,举杯共饮。
酒杯碰撞之声,在屋内回荡。
窗外,风雪依旧肆虐,
但屋内众人,心中却燃起了不同的火焰,一顿饭吃得古怪万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