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镇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递了过去,低声道:
“这是陛下的吩咐。”
温诚原本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听到此言,神情顿时冷峻起来,
接过文书后将其打开查看,随意一瞥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
得到肯定答复,郭镇没有任何犹豫站起身,快步离去。
留下温诚坐在那里,神情复杂,脸色连连变化。
愤怒、茫然、不甘,还有一丝心痛在他脸上不停浮现。
最后他变得平静,
“来人,让侯显过来。”
后殿的阴影中不知何时浮现出一抹身影,悄然离去。
不多时,十分年轻的侯显,匆匆赶来,二十多岁的模样,身穿蓝色太监服饰。
见到温诚后,他便将脑袋低下,快步走了过来。
“大人!”
温诚坐在上首静静看着他,神情复杂:
“侯显啊,若是没记错,你是西番人吧。”
侯显脑袋微抬,继续低了下去。
“回禀大人,小人是西番人。”
“家中怎么样?过得可还好?”
“在小人刚进宫时,家中日子并不好过,因为少了人干活,
但现在朝廷给了小人不少俸禄,
寄回去后,家人日子也好过些。”
温诚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咱们都是无根之人,被那些读书人嗤笑,
但在民间,对于那些地痞流氓、百姓来说,
咱们都是宫中人,值得畏惧,能让家人少很多麻烦,你说是吗?”
“大人说得是。”
“既然日子过得尚可,就不要给家人找麻烦,在宫中也要小心谨慎,
你没了位置,连累的是家里人。”
温诚淡淡地看着侯显,
看着他额头冒出细密冷汗,眼神愈发平静。
侯显久久没有说话,呼吸粗重,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丝慌乱,
他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暴露了.
后殿安静得落针可闻,温诚轻声开口:
“你从进宫就跟着我,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闻此言,侯显没有任何犹豫,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大人,侯显知错了。”
“你做了什么?”
“小人从大宁买了一些尚处机密的缝纫机,准备送回西番。”
温诚眼帘低垂,轻笑一声:
“是放在城外仓库的那些古怪物件?”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的侯显反而长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老实交代,
否则等大人说出来,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是。”
“是做什么用的?”
“织布。”
“织布?”
温诚平静的眼睛中闪过异色:
“买这些作甚?”
“回禀大人,族人辛苦万分,即便一日操劳,也常常吃不饱饭。
所以,小人得知大宁的缝纫机能够快速加工布匹后,便动了心思。”
“找谁买的?”温诚继续追问。
侯显抿了抿嘴,轻声道:
“是从北平一名权贵手中采买,他与踏雪商行有些关系,而这些东西就是踏雪商行送来的。”
“打算什么时候送回家?”
“大人,小人一直没有出宫机会,还没来得及找商队,
小人想着下一次若是生病休沐,便出宫将此事办了。”
“找哪家商行送?”
“新马商行?”
“钱够吗?”
侯显脸色一僵,脑袋垂得更低了:
“小人攒了一些钱,要去商量商量,不知够不够。”
“咱家给你开个条子,支往后三年俸禄,若是不够再说,
事情做完后,交给你一件事,
这事办好,咱家可以既往不咎。”
侯显浑身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长舒了一口气:
“多谢大人相救,小人听从吩咐,万死不辞。”
温诚笑了笑:
“你出身西番,是外族人,但却是个忠心的,
这宫中啊,有许多人出身应天,
但做的却是吃里扒外的活,这次要杀很多人,你敢做吗?”
侯显跪地趴伏身子,声音铿锵有力:
“还请大人吩咐,小人竭尽全力!”
“先去把你的事情安排好,宫中的事很危险,可能会丢到性命。”
“是。”
侯显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站起身拜别温诚,
当他走到后殿大门口时,温诚又叫住了他,轻声道:
“支五年的俸禄吧,新马商行最近换了新的马车,价格要贵一些。”
侯显抿了抿嘴,低声道了一声是后,离开后殿。
刚刚走出后殿,侯显就觉得双脚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他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煞白,嘴唇干涩.
“好险,好险”
侯显眼中闪过后怕,他刚想说缝纫机是从陆大人手中采买,
但话到嘴边他又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
陆大人是边军,他是内廷之人,
二人莫说是做生意,多说一句话都是罪过,
幸好,临到嘴边改了主意。
临近傍晚,橙红色的太阳盘踞在天边,
洒下无数柔和光辉,让整个应天城都变得慵懒。
府东街,行人们慢悠悠地走在路上,享受着秋日凉爽,吹拂而过的风掀起了衣角,让他们的头发都在飘荡。
很快,一阵急促马蹄声就打破了悄然汇聚的祥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十余人的军卒正骑着战马,
在城中主干道上疾驰,身上还挂着八百里加急的旗帜!
不少人纷纷面露思索,想着发生了什么事。
城北,应天府河渡口,
浑身汗渍的李武正拉着新买的马车,等在这里,
等着船舶驶来,将货物拉走。
这段日子,牙行生意一落千丈,远没有刚刚开业时的红火!
与他合作的十几家商行,在这两个月内换手了好几次,
新掌柜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生意断断续续,让他很是烦恼。
好在牙行还接了一些衙门活,
这个活虽然干着不愉快、钱也少,
但好歹能养着,不至于让牙行关门。
不过,李武早就做好了生意进一步变差的打算,
所以能省则省,亲自过来拉货
“丙十五船入码头!”
这时,一声高呼让李武反应过来,连忙抬头去看,
只见一艘商船从河道脱离,向着港口而来。
见到这一幕,李武松了口气,终于靠港了,接完货他要快些回去,家人还在等着。
这个时候,那高呼声忽然又响了起来:
“丙十五船暂停入码头,摆渡船先行!”
“啊?”
李武踮起脚,看向前方,
一众等候的商贾也纷纷议论起来,场面一时间变得嘈杂。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了事情原委,
原来是一队八百里加急的驿卒要去河对岸.
“真是晦气啊。”
见他们快速登船,李武心中无声自语,叹了口气。
看了看渐渐落下的太阳,今日定然是不能早回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