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荷像是见到了猫的老鼠,
一下子将脑袋缩了回去,小声嘀咕:
“过年嘛”
陆云逸看了看秋荷又圆润起来的身形,无奈地摇了摇头:
“想吃就吃,走走走,吃饭。”
眨眼间,日子就来到了初十,
城中热闹有所减退,不少工坊也相继开工,开始了年后忙活。
府衙以及都司衙门都陆陆续续有吏员上工。
这一日清晨,负责诵念告示的乔晖神清气爽地走出衙门,
对着门口稀稀拉拉、早就等候的人群笑了起来,打趣道:
“都这么早?”
“歇了十多天了,总该上工了,以往哪有歇的时候。”一名三十余岁汉子将手掌插在袖子里,笑呵呵地说道。
“今个儿有什么消息?年前不就说都司有大事要宣布嘛。”
乔晖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还记着呢。”
“废话,这能不记着嘛,万一是发钱呢。”
中年汉子白了他一眼,身旁一名五十余岁老者也跟着开口:
“我家还有两个小子过了年就可以上工了,有没有新开的工地啊,到时候把他们都送去。”
说完,他指了指自己:
“顺便把我也带着,小老儿做菜一绝!”
乔晖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周围一行人,
见他们都翘首以盼,知道他们是为了活计而来。
“呵呵,活计的事得等年后开工,哪有休息时候安排工地啊,等着就对了,上工的机会多得很。”
这么一说,在场之人纷纷露出笑脸,一颗心也安定下来。
对他们来说,只要有个盼头就行!
乔晖清了清嗓子,从腰间拿下铜喇叭展开,放在脸前:
“今日下午,都司会公布去年大宁城的生产总值,
里面反映了大宁城的方方面面,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都有。”
生产总值?
衙门口的百姓一个个面露疑惑,头一次听到这等古怪词汇。
乔晖又从怀中拿出文书,将生产总值代表什么大声念了出来,
等他念完后,一些聪明人已经知道了。
先前开口的三十余岁汉子面露恍然:
“害,就是算账啊。”
乔晖频频点头:
“哎~你说对了,就是算账,
算算都司哪块挣钱,哪块赔钱,哪块钱多,哪块钱少,
在文书上有了账,以后才好拨弄,
要不然空口无凭,只凭感觉,那太荒谬了。”
乔晖见他们大部分人都面露疑惑,索性摆了摆手:
“下午来听就行了,叫上你们的亲戚朋友,
以后生产总值就是衡量都司是否繁荣的标准,后续会扩大到整个都司,与你们息息相关。
这东西涨了,就说明钱好挣了。
若是跌了,那就惨喽,
做好节衣缩食的准备,也省得被打个猝不及防。”
“看看你们,去年挣了些钱,
就不知天高地厚,钱大手大脚,也不知道存点。
大人都说了,像今年这么风调雨顺的日子不多见,家中总要留点钱。”
这么一说,场中鸦雀无声,不少人面面相觑。
去年的钱挣得太容易,让他们飘飘然,
过年时钱大手大脚,有了以往从未体验过的阔绰感觉。
本以为只能自己暗爽,却没成想,都司都知道。
“行了行了,下午上衙时来听,听得懂听不懂都听听,万一以后懂了呢。”
说罢,乔晖扬了扬手,收起了铜喇叭,
示意吏员将今日的告示贴上去,而后扬长而去。
等他走后,众人却没有走,而是凑近看着今日告示。
上面写的是城南书斋老先生的祝福诗句,
还有一些过年时城中发生的趣事,一行人看得津津有味。
都司衙门内,解缙脸色凝重地坐在经历司衙房中,
杨士奇坐在他不远处,二人合力手拿一份长长卷轴,
上面密密麻麻的测算账目,看得人眼缭乱。
这便是这一个月来测算的大宁城内生产总值,
其中罗列了各行各业,五八门
杨士奇托着重重的纸张,有些感慨:
“大申兄啊,以后可不能什么都往上写了,
这要念到什么时候去?
你看,像是捕鱼、养虾、种这等小类,就没有必要写。”
解缙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第一次他想着尽善尽美,将所有收集到的账目都写上去。
却没成想,居然这么长
“总归是第一次,还是详细一些好,
让各地来的卫所大人都看看,以后他们回去了,也方便测算。”
杨士奇脸色古怪:
“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们能老实算吗?
别到最后弄虚作假,
去年都司就查出了几个卫所吃空饷,这事他们都敢干.”
解缙脸上露出一些愤懑:
“弄虚作假也比没有好,我现在愈发觉得,这东西的重要,
朝廷若是能掌握大明诸多行省的生产总值,
那一些事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杨士奇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是啊,没想到东西算出来后,居然如此直观,
听说刘大人已经在钻研明年布匹、纺织商行扩产的事了。
没道理织布这等创收大户,
在咱们大宁还不如卖瓜赚的钱多。”
“这么快?”
解缙面露震惊,忽然有些感慨:
“这若是在朝廷,少不了要东拉西扯一阵。”
“船小好调头,朝廷那么大的家业,
有时候就算是走错了,为了避免更大损失,也得闷着头走下去,
都司就不一样了,错了马上改,影响也有限。”
杨士奇说着,看向解缙,朝着他挑了挑眉:
“大申兄,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京城?
本以为你在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却没成想,一晃眼两年过去了。”
解缙也有些恍惚,眼神空洞:
“是啊,不知不觉已经来了两年了,刚来时整日想着回去,现在也习惯了。”
说完,他摇着头补充:
“做官,太难了.有点不想回去了。”
“为什么?”
杨士奇面露震惊,打量着解缙。
解缙此刻看着并不年轻,修长凌乱的胡子、黝黑发亮的皮肤,看着像是三十多岁的糙汉子,
若是他没记错,解缙此刻才二十二岁,
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怎么会这般消沉。
解缙叹了口气:
“书上说的都是错的,一板一眼地做官只能是不做错事,
但想要做一个好官,为国为民,
往往要不择手段,
这在以往我定然要破口大骂,说这是歪理。
但现在,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容不得我不信啊。
就拿陆大人来说,你说他是好官吗?坏事做尽!
但大宁城却一天比一天好了,真是怪哉。”
解缙摇了摇头,继续道:
“都司说要修建通往辽东的官道,要拿一笔不小的银子出来,
可库房的现银都被发了赏钱,要么换了军械。
这钱哪来?总不能是正道来吧。”
杨士奇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万分,嘴角微微抽搐,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过了许久,他尴尬一笑:
“管他钱哪来呢,陆大人能弄来钱就好,
一旦道路开修,又有不少人要过上好日子了。
行了行了,这些事不是咱们要考虑的。
快走吧,这么长一份文书,光是念就得念半个时辰快点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