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遇见这推车上摆着一大包糕点和一杆称，便问道：“潘大爷，你这车上是？”
“是自家做得梅糕，我今日好受不少，想着出来卖些糕点多少挣点。”还没说完，潘大爷就拿起油皮纸，要给隋遇打包孝敬些。
隋遇急忙从钱袋里掏出银两，说什么也不愿白拿。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拉扯一番后，潘大爷还是无奈地收下了隋遇的钱。随后，二人又寒暄了几句，隋遇也不好耽误人家做买卖，便先告辞了。潘大爷也未停留，撑起车子，继续向前走去。
等到罗润衣巡完街，拎着一坛佛跳墙回到县衙时，就看到隋遇跟张三李四，王五赵六四位副捕头，在县衙的台阶上，排排坐吃果果的场景。
看着眼前这和谐的一幕，罗润衣不禁摇头。自打隋遇来到晏海县，县衙里的画风也变得越来越……清奇了。
他拎着坛子双手背在身后，走近县衙大门，坐在最边上的赵六最先看到人，蹭的一下站起身，声如洪钟喊道：“罗捕头！”
其余三个听见，先是一愣，接着紧随其后站得笔直，齐声喊道：“罗捕头！”
这声音，响彻云际，引着附近老百姓频频回头，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这下就剩最中间的隋遇还坐在台阶上，只见他左瞧瞧，右看看。大概是觉得自己有些破坏队形，也缓缓起身抬起手也打了个招呼：“罗捕头。”
罗润衣看着面前一排直挺挺站着，比石狮子还威风辟邪的五个人，暗自叹气，面无表情道：“你们四个，该干嘛干嘛去。”
“是——”收到命令的四个人，脚底抹油般，瞬间溜得无影无踪，就剩隋遇一个人站在原处，惊叹于县衙捕快步法的厉害。
堪比移形换影——
他拿出买来的梅糕，对罗润衣招呼道：“你也来点？我半个时辰前刚买的，还是温的。”
罗润衣摇摇头，从身后拎出坛子，晃了晃，悠然道：“喜乐楼的佛跳墙，火候正合适，不知道大人还有没有肚子吃？”
“那必须有啊！”隋遇一听是喜乐楼的佛跳墙瞬间来了精神，他来到晏海县不到一个月，路还没认全，但各家酒楼的招牌菜，他门儿清。这喜乐楼最有名的招牌菜就是佛跳墙了，听说是从岭南专门请来的大厨，手艺特地道。
他苦于一直没发俸禄，所以迟迟没有动身。今早刚领到钱，正想着选个日子去尝尝，没想到罗润衣今天就先给买回来了。
终于能一饱口福的隋遇，在晚饭时毫无意外地吃撑了。他揉了揉肚子，打算在县衙里散散步，消消食。
白天在潘大爷那里买了好几斤梅糕，分了许多人后还有两包未拆封。隋遇将两个油纸包拎在手里，准备送给今晚守夜值的衙役们。
县衙夜值分上下半夜，两队人马，一队在班房里值班，一队负责巡逻守门，轮流换岗。衙门一进门左手边就是班房，隋遇打算散步的时候顺便过去瞧瞧。
他这边刚出房门，就看到罗润衣站在走廊上，像是在赏月。对方闻声眼神一瞥，见他从房中出来，主动搭话道：“大人要去哪？”
“散散步，顺便慰问一下守夜的弟兄。”
罗润衣没等他说完，便抬脚走了过来，道：“我和你一起去。”
县衙里处处都点了灯，在习习夜风中，微微晃动。今晚的夜空无星无月，漆黑似墨。县衙里四处都挂起了灯，在习习夜风中，微微晃动。投下的光照亮了昏暗的小径，将并肩而行的两人，身影拉得极长。
隋遇提着油纸包来到班房时，在里面值班的衙役们正坐在桌边喝茶聊天。见到隋遇和罗润衣来了，赶忙起身行礼。
隋遇摆摆手，将两包梅糕放在桌上，找个位置坐下，慰问道：“大家守夜辛苦了，吃点糕点当宵夜。”
“谢谢大人——”
潘大爷的梅糕是用糯米白糖和梅干碎一起做成的，酸甜软糯，有些黏牙。吃多了容易口渴，得就着茶水吃。
隋遇接过衙役们递来的茶水，饶有兴趣问道：“我刚刚在外头听你们这热闹的很，在聊什么呢？”
一名中年衙役笑着答道：“哦，也没什么，就是聊些家常。刚刚虎子说邻居家大爷去世了，正感慨世事无常呢。”
那名唤作虎子的年轻衙役接过话茬道：“是啊，你说人这命呐，真是难料。就说我那个邻居大爷，之前还好好的，除了些小毛病外，身子骨看着也挺硬朗的，说没就没了！”
年轻衙役摇着头唏嘘不已，继续说道：“这大爷的儿子还在外地没回来，家里也没有人摔盆起灵，尸体现在还停在灵堂没下葬呢。”
“哎呦，这个天，这么长时间还没下葬，那尸体不得臭了？”
“可不是，在我家院子里都能闻到呢。不过大爷的老伴执意要等儿子回家再下葬，我们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么多年的邻居了。”
衙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就着这个话茬聊了起来。其中，也包括听着专心的隋遇。
他边吃着梅糕边随口问道：“这位大爷是哪家的？”
“就是立春巷巷尾那家的潘大爷啊，叫潘胜。巧了，家里也是制果子的。就七天前死的，今天正好是头七。”
“咳咳咳——”
隋遇瞬间被梅糕卡住了嗓子，眼泪都咳出来了。罗润衣急忙为他拍背顺气，喂给他茶喝。隋遇就着罗润衣的手，饮下满满一杯茶，总算是将喉咙里的糕点咽了下去。
他一把抓住年轻衙役的手，脸色难看地质问道：“你说的那位潘大爷，是不是国字脸？”
“是……是啊，怎么了大人？”年轻衙役被隋遇凌厉的眼神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问道。
夏夜躁人，蝉鸣起伏。贪凉的人都打起赤膊，唯独隋遇背后不断溢着寒气。
他缓缓坐了回去，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幻不定。
如果今天是潘大爷的头七，那日暮之时，卖给他糕点的老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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