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十年前你多少岁?”我有点头晕,站不稳,于是蹲在杨隙云后面,谨慎询问。
实在是不能以经验判断人类的年岁。转眼间朱颜变白发,才刚认识没多久,就要计划着给他坟头上送什么花了。
杨隙云冷笑道:“十四。”
我努力回忆十年前在附近遇到的凡人,大多数都是附近村民猎户,或者是官府里睁眼说瞎话的士卒。至于十四岁的孩子,唉,别说脸像不像杨隙云了,数量我都想不起来。
“那杨公子是什么时候嫁给雷神的?”
杨隙云不悦地皱着眉,满脸写着明知故问四个大字,“开玩笑也有个限度。”
他板起脸好像我师尊。
也不晓得师尊何时能派人来捞我回去。
杨隙云的态度提醒了我,在他的视角里,我是雷神娶亲的知情人。甚至不至于此,我或许还参与过这场怪事。
如果不以凡人成亲的常规流程来看,我当年确实路过了一次莫名其妙的仪式。
七十一
世间总有无法解释的异常情况,无知的凡人们为了维持认知正常,创造了属于自己的一套繁杂理论。
譬如被旱魃残魂寄生的杨隙云。周围人只知道他突然得了癔症和恶疾,变得疯疯癫癫,消瘦到皮包骨头,
杨隙云早就没了父母,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此番变故让二人处境越发艰难,村中人人避之不及,生怕粘上疯子狂甩的唾液。有说他阴德有亏遭报应的,有说他得罪了知府衙内被下了药,还有说是杨家早逝的夫妇来带孩子走的。
越是惨烈,越会被视为不祥,这大抵是凡人们刻在骨子里趋利避害的本能。
杨老太太拎着柳条编织的大扫帚镇宅,让那些嚼舌根说风凉话的家伙都挨了揍。人前威武,人后抹泪,好好的孙子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谁能受得了。老太太心急如焚,一咬牙,把家里剩的三只下蛋母鸡都给卖了,从二十里外的镇子里,请了位白眼睛神婆驱灾救命。
“小娃本是天上犯事的女花童,瞎动情丝,让上头贬下来。”神婆天灵灵地灵灵地边念边唱,手里鼓铃摇的刺耳。“投错了胎,脱身成个男娃子。天上他那个老相好,正琢磨着带他走呢,不要这男人壳子咯。”
杨隙云一阵抽搐,像岸上缺水的鱼,腰背抬起又猛然落下,真就合了神婆的意思。
婆子眼珠咕噜噜打转,看上老太太妆台屉子里头铜鎏金的两根钗,故作为难道:“娃子的相好也是个不入流的小仙童,咱若能给他配个更厉害的相公,就能让相好知难而退咯。”
老太太捏紧了绢子,“那得是多厉害的神仙。。。”
神婆咯咯贼笑,摆手说事在人为。她要先拿两件首饰当聘礼,好好和诸位神君念叨念叨,别嫌弃这神志不清的男老婆才行。
于是杨隙云家里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如泥牛入海,肉包子打狗,分批分次地消耗在说亲的过程中了。天上有名有姓的神仙都不同意,连人间的山神土地公也没有松口的。
“诚意不够,还得再加。”神婆把大烟杆敲的梆梆响,“嘬,冬神手下有位管下霜的神君有意。说之前那些东西,再加上地契和一百两银子,才勉强够让这孩子进门。我呢,再和冬神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免了银子的缺。不过,地契得交出来,先押给神君那做订金。”
七十二
当故事提到神婆搬出冬神时,我实在绷不住笑,乐得几乎要岔气。且不论她有没有与神明沟通的能力,选谁商量不好,偏要找江饶雪,是真不怕被冻个千八百年自然分解啊。
江饶雪要是听超过二十个字还不翻脸,我就把旁边的神像给吃了。
“真要把地契给她吗,明显是骗子呀。”我搞了圈密闭的结界,既没有风吹,又不透火光。然后安安稳稳地侧躺在稻草垫子上,枕着胳膊,优哉游哉地和杨隙云搭着话。
杨隙云捻了一撮我的头发,铺在掌心里来回拨弄,“我跑丢了,被村里人在雷神庙前找到。适逢极其罕见的雷雨将至,他们就认定雷神愿意要我。然后自作主张,押着我办了喜事,说这样才不会耽误来年他们的运势。”
我慌忙起身,惊恐无比。所有的线索勾连成线,汇聚出一个苦笑不得的结果。
十年前,雷神庙里诡异仪式居然是成亲拜堂,我还以为是这附近的凡人疯了,抓个了痨病鬼给我当祭品呢。
我说不出话来,呆呆地望着杨隙云的侧脸出神,脑海里却涌入了他另一幅模样。
跪在庞大神像阴影下的赤裸少年,双臂被铁链高高吊起。他满身是伤,有擦蹭亦有鞭打,血淋淋的印子挂在黯淡的蜜色皮肤上。许是为了讨神欢心,少年的乳头插着新嫁娘的蝴蝶耳环,金钩穿破敏感的嫩肉,滴滴嗒嗒地淌着血。
他的下半身更是灾难,羸弱的双腿被细麻绳勒紧,皮肉泛白,血流不畅。因药物异常勃起的性器前端系着红绳,任由他怎么难受摆胯也挣扎不开。后穴也没得到解脱,被强行塞入了半只牛角。
凡人们竭尽所能释放心底的恶意,把这个本就生病的虚弱少年,折磨的不成人形。
顺便美其名曰,是为了救他。
电闪雷鸣,刺眼的光亮透过门缝照亮灰暗。虽转瞬即逝,却也照亮了少年眼中不熄的怒火。他说不出人类能听懂的语言,却还在用自己的方式,咒骂着不公的一切。
尤其是那座无能无感无知的神像,以及刚从其中传送过来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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