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湖州·悠悠佛心照逝年【53】
赶到大江边，船夫撑着竹筏在江岸上等他们。那船夫带着斗笠，黑色纱布将面孔遮住，他一身都是黑色，藏在这夜色中倒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在他边上还有另一艘竹筏的船夫，那人与他个头一般大，身形也一样，穿着也是一样。黑夜之中愣是叫人看不出差别，像是孪生的弟兄。
向承年下马，他见是竹筏便放心带来的马儿也能一块儿带走。上前对起暗号，可是他见二人一模一样，不知道该和谁对上，站在这岸边，提着灯，倒是有些滑稽了起来。
“三月下西湖。”其中一人开口说了暗号。
向承年赶快接上，“四月瞧秦淮！“对上暗号，他见二人不说话，便问：“不知二位是谁收了在下的钱财。我这带着人来了，不知何时可以登船。”
其中一人开口说：“我们竹筏小，只能带七八人。两个竹筏才能带你们过大江。”这兄弟明白做这黑夜里头的生意，那必须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江湖规矩。当然，灯下黑的买卖，一人上路风险大，多个人看着那便可以防小人。
向承年带赵玲珑和辛长年上了同一条竹筏，其他人跟着另外一个在他们后面。丑时过了，竹筏准时向对岸划去。除了头顶的一片星海在月色中将人影照的若隐若现，若不是竹竿划过水波有轻微的声响，很难有人会发现有人趁着夜色偷渡过大江。
“这二人是兄弟吗？他们专做这个生意？”赵玲珑有些害怕，她靠在辛长年身边，支起身子，悄声与他咬耳朵。
辛长年摇头，食指放在唇前，让她别说话。
“小姐，渡江凶险，哪怕是一丝鸟儿叫都会要命。”船夫悠悠的说了一句话。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们是偷着走的，这若是让江边巡逻的人瞧见或听见一些声响，两岸放哨的人会用弓箭射杀企图私自渡江的人。
大江宽且长，不过天色好，江面没有被风吹起波澜，平安到了对面。下竹筏之时，彼此之间似是默契，一句告别的话都不需要客套，走就是了。待出了岸边的芦苇地，再往外跑几里，天色稍亮，紫蓝色的云彩在天上开始显现。向承年停下马，说：“今日到不了鄂州，此处开始地势起伏多，不似江南平稳。我们先去六安休息一晚，待明日清晨再出发前去鄂州。等到了鄂州，有武王接应。”
“武王？说的可是叔公？”赵玲珑疑惑的问道。
向承年笑着点头，回应：“公主聪慧，正是那位老王爷。他手握鄂州的兵权，先帝爷曾让他到鄂州就藩，但也下旨要他镇守鄂州，将这荆襄防线守住。等到了鄂州，就算是天王老子也要卖老王爷的面子！我不信那王宰相可以嚣张至此地！”
赵玲珑似是在这一刻悟出来了，皇帝不得人心，奸臣当道，天下无人服他。“没想到九叔叔到了兰州还能联系上叔公。”她的不安越发厉害，转头看向辛长年，她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公主您这话说的。九王爷是武王带出来的，当年上阵杀敌的时候哪一回不带上他？”他指着辛长年说道，“还有你爹，辛德珏，那也是老王爷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些活着的，死了的，都是为了大宋抛过头颅，洒过热血的人，如今这种局面，谁能坐得住？”向承年知道赵玲珑心头有不舒坦，可舒坦不舒坦都得受着。他马鞭挥起，带着大家继续赶路。
京城，皇帝坐在政事堂的主位上，他一边执笔画图，一边与跪在堂下的人说话。“王进，派出去的人可有消息？”
王进回话，说：“臣派出去两拨人，但都……”他面露难色，一副有话说不出的样子。
“都怎么了？”皇帝问他，手中的画却没有停下。
那人俯下身子，磕了个头，说：“是臣无能，未曾想掳走公主的是个恶僧！他武艺高强，臣派出去的两拨人，第一波人死了个干净，连尸首都找不到。第二波人刚去就让他抹了脖子，如今尸首还在江宁府的秦淮河里喂鱼！圣上！那可是刑部的人啊！”
皇帝抬眼，疑惑的问他，“王宰相，你派刑部的人出去做什么？朕是让你将公主给带回来，不是让你去把公主关大狱。”
“臣有罪。臣想让刑部的人去，是想让江南道的官员一起去帮忙找。想着将公主带回之时，正好也是将那恶人就地处决之日。这样可以解圣上的忧心，也可不必再废时日。”王进低头趴在地上为自己辩解道。
“你说的有道理。朕着实好奇，这和尚到底是什么来头，身手这般残忍。他要朕的五公主到底是为了什么？”在他的印象里赵玲珑并不是一个出色的公主，性子懦弱胆小，平日也只是吃喝玩乐。想着上一回见她，还是过年的时候她与纯妃一桌用年夜饭。
王进抬头，想着王千石的死就像是打了他的脸一般的让他愤恨，他压低声音，说：“臣斗胆，臣要说的话一定会惹怒圣上。可……忠言逆耳，皇上听了想要臣的脑袋，臣也不会有怨言的。”
皇帝见他一副大义凛然样子，反倒是笑了。他将笔放下，好声好气的让他说。
王进得了令，说道：“不知圣上还记得辛德珏吗？”
皇帝点头，“记得，他不是早就死了吗？吃了败仗，还有通敌的罪，九族都诛灭了。”
“可他的儿子却藏在湖州的福照寺里，一直被那方丈养着。他生来就带着血仇。他为什么要掳走公主？那是在报复您！他恨他的血亲被先帝赐死，他要复仇。”王进话都讲到此地，这后面的话，他非说不可了，“圣上！辛德珏过去是随着九王爷一起打仗的。您仔细想想，为什么一个养在江南的罪臣之子会这般熟悉京城宫里的情况。在宫里进出无人发觉，且连公主都能带走，这不是有同谋是什么？”他见皇帝眉头锁起，手中的笔越握越紧，继续说道：“您别忘了，九王爷是拿刀的人啊！他养过的狼是吃生肉的，他养过的兵提刀就要命！况且，那辛德珏的兵符至今下落不明，那群兵马就在西北！您让他带一支不能号令的兵就能困住他吗？他过去在江南布下的党羽您确定是杀干净了吗？辛德珏的儿子为什么藏在福照寺？偏偏还要学一身上等的功夫，手起刀落杀人如麻，不比他老子差分毫！”王进一口气将这些都说出来。
皇帝将笔一把扔出去。他走下主位，雷霆大吼道：“那他来杀朕啊！朕也在宫里！手起刀落，杀朕不是如了他的愿吗？他要做皇帝，来啊！”皇帝最不能听到有人谋逆。
王进站起身，摇头，说：“杀了您那就是谋逆！是造反！九王爷不会杀了您，他不会给史官，给天下人机会说他是乱臣贼子，说他杀兄篡位！他带走公主，是想告诉您他没有输，您耐他无法。他说不定是想用公主奖赏那罪臣之子来让您难堪。”他走到皇帝身后，低头说：“九王爷是兵家，他懂谋略。辛德珏的儿子应该手握他想要的东西，这样，他的手中又有权了。”
皇帝本无心权谋，可他害怕有人要搞权谋。越是害怕，旁人的一点风言风语就能让他如坐针毡。“王进，无论派多少人，都要给朕把公主带回来。至于那恶僧，朕要他的头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