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天子不会允准？不如老夫与秦将军做赌如何？”这时，哥舒翰忽然记起，面前的秦晋还是天宝十三年的进士出身，他虽然读书不多，也知道科举入仕的难度。时人常流传的那句话他也知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君可知道太仆寺卿安贞元的长子安延宗？”

不过他却因为今岁租庸调不及去岁半数，受到了刚刚拜相的哥舒翰责难。这种事原本也并非大罪过，无非是考绩上做的难看点，对将来升迁或许会留下障碍。但偏偏不巧，万年县负责功户仓的县尉私挪亏空县库储粮往关外倒卖一事却因此而事发。

哥舒翰自问，现在的他或许能做出这种从容淡定之色，倘若年轻三十岁，只怕要不如秦晋多矣了。哥舒翰哪里知道，秦晋来自的那个时代早就没了壁垒森严的等级制度，在秦晋的骨子里也没有对皇权的天生敬畏，是以无论在天子面前，还是在宰相面前，都能够做到时人难有的从容与自信。

一个进士以武功闻名朝野天下，这在有唐以来就算不是绝无仅有，也实属凤毛麟角。哥舒翰口中略微泛酸，也不得不承认，出将入相他诚可胜任，可若论文武兼备，的确不如面前这个年轻人。

哥舒翰听的很认真，尤其是在弘农城下与崔乾佑第一次撞见时，更是不停的啧啧赞叹，并称封常清曾数次败在此人手下，原来竟也是浪得虚名。

通敌罪一旦判下，虽然不至于连坐家人，但安延宗本人作为主犯或将因此被腰斩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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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色已经黑透，去禁苑军营已经不可能，于是便令轺车返回胜业坊家中。

在听到秦晋是在哥舒翰府中耽搁了整整一个下午时，陈千里甚为惊奇，哥舒翰不是一直力图打压秦晋么，怎么还会如此礼遇，倾谈了整整一个下午！

同时，天子那句莫名其妙的半截话似乎也有了解释，不过从天子彼时的态度上看，显然是没有允准哥舒翰的上书，否则就不可能让自己扩充神武军，负责整顿京师治安。

哥舒翰暗自叹息一声，自己的确是老了，倘若在年轻十岁，这世上只怕除了天子还没有能令他甘愿服输的人。

陈千里曝出了一个令秦晋十分震惊的消息。

这些心思不过是心念电转之间一闪而过，哥舒翰目光炯炯望向秦晋，话音一转。

一入府中，便有仆从禀报，陈千里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回轮到哥舒翰颇感讶异了，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一样的神彩。他这半生戎马生涯中，见过的人多了，有精明强干者，有勇猛无谋者，还有碌碌平庸者，所有这些人谈及天子时无不战战兢兢，谨小慎微。而面前这个秦晋，两月前还仅仅是个蕞尔小吏，何以谈论天子时，便如此的淡定如常？

然则，哥舒翰怕的不是自己身埋黄土之下，怕的是身体残缺无力败坏了局面，以致半生功名尽付东流。所以，他才在天子初次征召之时，几次三番推脱。

在读书人的认识中，考中了明经科，三十岁就已经很老，而五十岁进士科及第，却还算年轻。可以想见，进士及第之难。换言之，能够进士及第的都是人中龙凤。

不巧的是安元贞本人二子三子皆早夭，长子安延宗就成了事实上的独子，若因此被斩杀于市，他这一支将就此绝后，如此也正可解释他因何不顾脸面去拜会哥舒翰的原因了。

原来，安延宗受父辈门荫入仕，其人也算颇有吏才，短短十年间不过三十出头就已经升任长安万年县县令。此县令可绝非寻常县令，万年县乃全国七大畿县之一，县令品秩为正五品上，是难得的显要官职。

哥舒翰派往万年县的考绩官发现此事后，不敢耽搁当即上报。哥舒翰便突施辣手，将包括万年县令安延宗在内的一干涉案官员全部下狱，拷打审讯，最后定下了通敌之罪。

“杨国忠的一个族侄据说也被牵连在此案中，已经判了斩监候。”

除此之外，更直接警告秦晋，要和哥舒翰保持距离，否则弄不好将会惹来一群原本与他不相干的敌人。

秦晋叹了口气，就算他自己想安安分分的，天子也不会给他机会，整顿长安治安，得罪的人不会少了。

然后，秦晋才想起，陈千里一直等他等到天黑，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果然，陈千里带来了一个可以说是意料之中，又让人惊骇无比的消息。

“据说崔安国在狱中无意间吐露口风，行刺一案，杨国忠身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