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动之下,秦晋竟将心中积郁了许久的话都说了出来。秦晋并不怕高仙芝到天子那里去告密,而且就算高仙芝去告了,天子也未必肯信。更何况,他相信高仙芝也不是那种阴谋告密的人。
这个年轻人,他和封二原本都极度看好,而且又深受天子的信重,在他们的眼里这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也是可在十数载间有机会打磨成有擎天之力的栋梁之才。然而,一次权力斗争就将此前所有的构想都撕的粉碎,瞬间化为乌有。
这个认知,一度让高仙芝沮丧灰心异常,但他终究不是寻常人,最终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他多年以来一直所坚持的。
高仙芝的鼻息间若有若无的发出了阵阵冷哼,显然是对秦晋的说辞不认同,但目光中同时也掺杂着几许疑惑,他的胸膛里似乎也有个声音要挣破而出,问一问他难道事到临头真的只能选择束手待毙吗?
但是,他并没有制止秦晋的意思,而是直视着他,等着他的后文。因为秦晋说的没错,说了他一直不敢也不愿正视的问题关键。
这时,秦晋觉得有必要争辩几句,否则还真是让人觉得他有狼子野心呢。
“外部有强敌威胁,内部却不是铁板一块,像边令诚、杨国忠、程元振这种奸佞之徒你方唱罢我登场,将朝廷上下搅和的乌烟瘴气。文官和武将在这些人的羽翼下终日战战兢兢,只求自保,一个不慎就要跌落万丈深渊,粉身碎骨。试问,还有谁能在万箭所指的境地里挑起这千钧重的大梁呢?”
挣扎了好一阵,高仙芝终究是没能得出一个确定的答案,也许只有身涉其中时,才会清楚自己究竟会选择哪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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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料秦晋的话并未说完。
“眼下内忧外患,天子不思振作,仍旧怂恿臣下争斗而图自保,如此短视令人失望至极,这绝不是我大唐之福!”
高仙芝冷笑道:“既如此,又何来山河破碎,天下危亡之语?”
以高仙芝对秦晋其人的判断,此子的确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否则就无法解释为什么仅凭三两千人就敢在新安与数万叛军铁骑做正面抗衡,无法解释在陕州火烧崤山一鸣惊人。
秦晋惨然一笑,对高仙芝的警告混不在意。现在他可算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天子内心说不定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但碍于局面如此,才相互间做出了妥协,如此种种又岂是几句话就能破局的?
他当然不怕死,当然不能,也不愿眼看着叛军肆虐荼毒,将好好端端的一个威武大唐折腾的奄奄一息。然则人力有穷竭之时,这不是安西,他再也做不到振臂一呼万众景从,所以也只能看着局面一步步的败坏下去而无能为力。
“安禄山与史思明不过北地杂胡儿,仅凭着一腔勇武之气才能趁虚而入,而这由北向南又烧杀抢掠,天下百姓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而家破人亡,百姓们恨透了这些叛军,日日夜夜翘首企盼唐.军能够将他们彻底消灭掉。是以人心在唐而不在燕。再者,朝廷牢牢掌控关中以外,还尽有淮南淮西膏腴财赋之地,有源源不断的粮草可堪供应山东的平叛大军。有这两点在,安禄山和史思明又岂能长久?”
“住口,可知这么说,会使你全族遭殃?”
“说实处!”
以往,他一直以为靠山就是大唐皇帝,什么李林甫、杨国忠不过是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权奸而已。然则,在十数年间经历了血淋淋的教训以后,他才猛然发现,天子根本就不会给任何一个人做靠山,这其中包括天子的父亲,儿子,以及满朝上下的大臣们。为了保住天子之位,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天子的敌人,要时时提防,小心戒备。
说到这里,就算秦晋不再说下去,高仙芝也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想法。
因为秦晋的这一番言辞早就露骨到不能再露骨。虽然他的例子举得并不恰当,但并不影响旁人理解其中的意思。
赵武灵王何许人也?乃振兴赵国的有为雄霸之主,在盛年之时禅位于其子赵何,只图摆脱那些繁冗的政务,而专心兵事。然则,这也是他自取其祸的根本原因,最后在复杂的权力斗争之下,竟悲惨的被其弟其子活活饿死在沙丘宫里。
秦晋之所以举这个例子,就是认为李隆基至少要有赵武灵王的决断与公心,虽然后者的决断是错误的,但他的骨子里却是为了赵国的强盛而倾其所有,绝不恋栈权位与名声。当今天子缺的恰恰就是这么一股血气。
“而今纵观天子诸子都是庸碌不堪任用之辈,太子李亨虽然寡断,但毕竟老成持重,亦有有为之心......‘
这句话令高仙芝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万万想不到,秦晋的最终意图竟然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