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医院的路上杨淑怡隐约记得蒋含烟告诉她,丁嘉靖的太太身体也不是很好,不能从国外回来照顾他,孩子倒是回来了一趟,但毕竟要回去工作的,并没有在国内久留。现在是由单位派人轮流照顾他,还请了专门的护理,说他是单位特聘专家,在住院、护理这些方面单位做得还是非常周到的。杨淑怡昏昏沉沉地听着,仿佛什么都听进去了,又仿佛什么也不知道。
病房在走廊的尽头,蒋含烟指给杨淑怡后便让她自己去了。
这是一条多么漫长的路,杨淑怡从来没有走得那么艰辛,她希望赶紧走到尽头,又希望永远都不要走完。在这种矛盾的煎熬下,杨淑怡梦一般推开了那间病房的门。一个清瘦利落的背影对着门,面向窗外坐着,静静地低着头,仿佛在看膝上的书。
“把药放在桌上吧,一会儿我就吃。”背影说。多么熟悉又亲切的声音,这是曾经无数次在自己梦中响起的声音。
病房一片寂静,寂静到最轻微的呼吸都能听得真切。
背影显然愣了一下,有些吃惊地转过身来。
那是怎样熟悉的一张脸庞,那是一直以来在心间清晰萦绕的脸庞。除了岁月留下的印痕,除了病魔夺去的血色,几乎跟三十多年的印象没有丝毫差别。
那又是怎样熟悉的一张脸庞,始终没有改变的齐耳短发,始终没有改变的淡淡清秀,永远不会改变的那属于自己的双眸。
正说着大门就开了,蒋含烟和杨淑怡安静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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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杨淑怡这回真的有点儿生气了,怪他不知轻重,专捡最伤人的问题问。
“含烟,我们这一路走来,你是最清楚的,我们从情窦初开的季年龄便彼此倾慕,之后是深深相吸、默默相恋。虽然我们没有像大多数热恋中的年轻人那样卿卿我我、朝夕相处,甚至可以说我们从来都没有机会真正在一起过,但是我们的心里始终装着对方,从来不曾淡去。我不会抱怨命运的不济,我也不想否认一直以来对他的思念。在我的心中,他是一段不能替代的记忆。”
“玲子,别说到你妈这个年纪,就是再多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你什么时候不能跟我如此‘交锋’呢!我们两个人谁又能放得过谁呢!现在老实陪着你妈和丁叔叔,不许再想我,听话!”大志的声音在耳边低吟。
“不应该说是遇到了什么事儿,只是从前的一些事情需要理清楚,或者说需要有个交代。”
蒋含烟轻轻推了玲子一把,让她把路让开,就带着杨淑怡进了房间。
“含烟,这也许是我们这一生最后的机会。我们不需要什么结果,也不需要什么承诺,但是,这最后的日子能守候在一起,却是我们等了一辈子的。”
“你!你怎么说起话来跟大志一个口气!”
“没什么需要解释的。”杨淑怡坚定又沉着地看着蒋含烟,“他最后的日子我一定要留在他的身边,不管时间是长还是短!”
蒋含烟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还上瘾了!”杨淑怡又伸手去拍女儿的脑袋,结果又只拍到了丁嘉靖挡过来的手背。丁嘉靖和玲子似乎存了心抱起团来对付杨淑怡,俩人还一副表情地冲着杨淑怡直乐。
手没完没了地说,什么都说。说他在国外的生活;说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她的想念;说他如果能够跟她在一起生活,一定会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说她是他心中的女神,爱的女神;说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印痕,却让她变得如此柔美、如此端庄;说她在他的面前又如同回到了从前,成了那个机敏、灵巧又可爱无比的女孩儿。每当这时杨淑怡会将头放在丁嘉靖的肩上,陪着他边晒太阳边没完没了地聊啊聊。杨淑怡也会跟丁嘉靖说说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孩子,说她不能想象如果跟他在一起,有一个家,自己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丁嘉靖便会调皮地打断她的话,“就像现在这样啊,你靠在我的肩上,享受爱的温馨和生活的安逸。”丁嘉靖从杨淑怡的描述中知道,玲子最像妈妈,机灵、乖巧,虽然年纪不大,却有一段刻骨铭心、生离死别、至今久久不能释怀的恋情,便说非常希望能够见到玲子。当玲子有一天真的突然站在丁嘉靖面前时,丁嘉靖一时没了主张,这分明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淑怡嘛。杨淑怡知道他犯起了糊涂,走上去疼爱地推了他一把。
“那……有没有想过跟家里人怎么解释?”
“阿姨,我妈遇到什么事了是不是?”玲子一旦清醒过来便马上意识到蒋含烟深更半夜叫醒自己的原因。
“玲子!”杨淑怡伸手在玲子头上狠狠拍了一下,未曾想却拍在了丁嘉靖迅速挡过来的手背上。
玲子惊愕地回头看曹凯。曹凯一脸茫然,无辜地摇摇头,表示绝对不知所以然。
“玲子,”蒋含烟轻轻推醒睡梦中的玲子,“你妈近来有点事儿,一则可能白天都要出去,二则近期也不能回北京。如果你们要回去的话,估计她也得留下来。”蒋含烟眼前浮现杨淑怡坚定的表情。
“就是的。丁叔叔,我跟你说,我妈也经常说我,对我这也不满意那也不顺眼的,以后你可要帮我多伸张‘正义’啊!”
“曹凯哥,我们的妈妈们到底去了哪儿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一个也不见回呢?”
“丁叔叔,我妈在你这儿很好吧,我从来没见我妈这般妩媚、温婉过。”
“玲子,告诉我,你还想念大志吗?”
杨淑怡和丁嘉靖共同度过了一段美好又难忘的日子。后来丁嘉靖行动慢慢不方便起来,杨淑怡索性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病房,尽心尽力地全职陪护着他。丁嘉靖一生没有像这段时间那样爱说话和想说话,他像个孩子似的,总是拉着杨淑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