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卿平静地看着老人,摇摇头,“老先生,我三个小时后来取。您能完吗?”她这么说着的时候,很随意地向四周扫了一眼,仿佛在说,你若是不行,我就去找别的摊子。她平和地看了老人一眼,然后伸手去拿小桌上的手绢。
老人的一根鹰爪般的手指,压住了那条手绢。他苍老的眼睛里其实藏着恳求,“太太,那就……那就三个小时,行。”
左少卿温和地笑着,但目光坚定,“老先生,如果不像,如果到时交不了活,我可不付钱。”说完,她轻轻地站起来,声地离开了。
左少卿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去银行取她的那一点存款。她口袋里只有几块钱了,不足以支付老人的工钱。她今天必须把那一点存款取出来。
她乘了几站公共汽车,找到从前存款的那家银行。过去看上去很气派的一家支行,如今仅仅是一家储蓄所。三四名工作人员正在柜台里忙碌着。
整个取款过程很简单。左少卿的存折早已没有了。如果还有的话,也是在台北。但她的好脑子记着那个存折上的十位账号。
她用一支已经秃了的蘸水笔,在取款凭条上写下她的名字和这十位账号。然后告诉柜台里的职员,她的存折遗失了。
柜台里的职员找到了她的底账,然后耐心地告诉她旧币兑换新币的比例,以及存款利息的计算方法。大概的意思是,一九五五年三月一日,中央人民银行发行了第二套人民币,与旧币的兑换比例是一比一万。
终于,她看见陈三虎和几个敞着怀的工人从码头里走出来。他们嘎嘎的说笑着,晃着膀子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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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向她点着头,“太太,都在里面了,都在里面了。”
他向前冲了几步,就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姑娘一样跌坐在地上,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他边哭边说:“主子呀,你终于回来了!主子,你还记得我呀!你来找我呀!”
这口酒下了肚,让他又有点激动起来,咧着嘴说:“主子,我就是傻,我也切记着,在南昌的时候,你被那个王蛋拉走的那一天,我就跟没了娘的孙子一样,哭得哇哇的。我那个哭啊,哭我再见不着主子了。我傻呀,笨呀。我们去南昌的机场追你,找你。我哭啊,我们就是没有找着你呀!”
老人面『色』严肃,望着远处撇了一下嘴,说:“估算着,一天两块来钱吧。您太太,算是我的大主顾了。”他沉默了一下,又说:“家里老少七口,全指着这个吃饭呢。”
左少卿真的很满意。她从口袋里掏钱的时候,随口问:“老先生,您这一天,能挣多少钱呀?”
左少卿向双手颤抖的老人挥挥手,拿着那个精致的锦盒起身离开了。
陈三虎就一拍桌子,“好,为共好!我就愿意为共!”
银行职员解释说:“同志,因为您的账户解放后一直没有动过,所以,按照上级的规定,我们只能按活期利息给您计算。”[
左少卿笑着说:“怎么样,你没问题?”
老人面表情,默默地看着她。声地把一只小板凳到她的面前。等她坐下后,就把那条白绸手绢送到左少卿面前。仍然没有说一句话。
左少卿今天的最后一件事,是想找到陈三虎。她觉得,有了胡广林,有了柳秋月,再加上一个地痞赖一般的陈三虎,她的帮手应该够了。
左少卿脸上的微笑,让老人多皱的脸上也浮现出一点笑容。他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到左少卿手里,示意她打开看。
左少卿想了想,却在十五块钱之外,又添了一张大票,一起放进老人的手里,“老先生,希望您今后的生意做得更好。”
陈三虎这个时候已经兴奋得手舞足蹈,满面红光,不知该怎么坐着才好了,一张粗陋的脸上满是喜悦。他双手捧起碗,和左少卿碰了一下,深深地喝了一大口。
左少卿温和地笑着,“同志,”这是她第一次说出这两个字,“我理解,就请你按上级的规定办吧,我想全取出来。”
左少卿走在路上的时候,感觉心里很舒畅。这个印章应该是一个吉兆,或许会给她以后的行动带来好运。她也希望那个老先生高兴,也许他今天晚上可以喝一小杯酒了,用他鹰爪般的手指,捏着小酒杯喝。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正是人们下班的时候。左少卿站在码头的外面,看见一群一群的工人正走出码头的大门,互相嚷嚷着,四散走开。
陈三虎向前伸出脖子,很神秘地说:“那,您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