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谢予安拎着钱袋,走进玄门最大的连锁商号玲珑阁——云麓山的地契已被白家卖在此处。
他越想买回山门的事情,越觉自己必当如此。便不为别的,若是容昭哪天烦了腻了,懒得再做魔主…那承载了他二人年少岁月的云麓山,是否也能成为容昭的归处?
虽不知买回山门到底要多少银钱,总要问问价钱,交个定金也好。——但虽如此说,这事或也不急。毕竟山头还有个封了“魔主”的困阵,想来旁人也不敢随意去住。
谢予安此刻不大想露修为惹人瞩目,便贴了隐符,挤入白玉铺地的大堂,绕开魔核妖骨灵剑等等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铺面,往角落中写着“商户地契”的小桌前去。
玲珑阁向来顺道做土地买卖的生意,但这几天恰逢盛会,并没几个人是来买地的。这小桌前坐了个翘着三缕黄须的小管事,此刻正闲得百无聊赖,见了谢予安过来,干巴巴地道:“这里没有拍卖会的异宝单子,客官不必问了。”
“我倒不是来看异宝单,是想来问块山地,位居金陵,叫做云麓山的。”谢予安连忙表明了来意。
那黄须小管事“哦”了一声,有些诧异,伸手翻开面前一部书册,细细找了,说道:“这云麓山的地契确实在我玲珑阁。客官要买?”
“什么价钱?”谢予安问道。
“云麓山高五千仞,削成而四方,东西长五千丈,南北宽三千丈…灵脉充足,划归一等山地,取价三百金,或以百枚上品灵石抵金。”管事一字一句读着书册地契。
“…这么贵?”谢予安有些发怔。
他此刻袋中有几十两金子——那原是他从饺子汤离开时文夏笑嘻嘻丢了给他的盘缠。他从小没什么零用闲钱,此刻简直揣着此生从未见过的巨款,才有了这买回山门的念头。——可怎么知道竟连个零头都不够!
见他张口结舌,这小管事翘着脚嗤了一声。
“没钱竟要买山,可不是笑话么?我倒教你个乖,你看看这个。”
管事嗤笑着,翻开桌面上另一本碧玉册,翻开一页,在上面指指点点。
“这玲珑阁贵宾,住天字甲等温泉院的,说是要找几个又干净又俊的男子去服侍一夜,服侍好了有百金赏钱。我看你生得倒不错,兴许多陪几夜,三百金也赚得来…”
谢予安越听越气,知道这管事小人得志,是拿他取笑来着。他此刻懒得和这人啰嗦,转身欲走,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
“…你这册子里,赏金最高的是什么?”
“那是要修为的!”管事爱搭不理地道,“靠脸可就不行——哎哟哟!”
谢予安将隐符撕开一角,手指间寒芒一闪,这管事眼前的小桌被他一剑无声无息切开两片,一左一右塌了下去。
这管事“哎哟”一声,慌忙捂住两根毛腿——他原以为腿脚藏在桌幕下面无人看到,原嫌闷热,脱了鞋袜抠挠蚊虫红包来着。
这管事出了个大丑,手忙脚乱放下裤管遮腿,口中连声道:“客官有修为便直接说么…哝,这个,今儿早上才录的。”
管事将碧玉册翻到最后一页,伸手指着。“需修为至破石境剑修,剑走刚猛一路,如归客栈三楼甲一房见,若能助力,愿酬上品灵石百枚。”
“今儿也有两个剑修去了,一个说连人都没见,另个说见了人,嫌他不中用。”管事摇摇头,“想来这百枚灵石不是好赚的,客官去碰碰运气么?”
谢予安看了几眼这莫名其妙的赏金任务,心觉去试试倒也不妨,若不行,再回来寻些其他任务来做不迟。当即不再管这手忙脚乱搭桌子的小管事,往书册上写的如归客栈去。
如归客栈也并不算远,不出片刻,谢予安已走到客栈三楼回廊。甲一房位处回廊尾部,是间最为僻静的上房。此时正有个身量甚高的男子正推开那甲一房门,想也是来接那任务的。
谢予安远远见着,这人背上背了把长剑,头发高高扎起,露了一节肤色微深的后颈,背影竟有几分眼熟,像个他识得的人。
“是你找剑修做事……你!不对,我不是!”
这男子刚刚开口,忽像见了鬼一样,大叫一声,转身就往外冲。
“天风!你站住!”屋内一声大喊,一个须发半黑半白的老者踉跄着从门内扑出来,去抓那冲得比兔子还快的青年。
那老者似乎腿脚经脉滞涩,才跑两步,便被远远抛下。他抬头看见正站在回廊另一侧的谢予安,当即如捉住救命稻草一般,大声道:“快帮我拦下了他!酬谢加倍!”
谢予安原本愣在当地,听得“酬谢加倍”这四个字,一激灵,手中青芒利剑不离一闪,直直横在了向他面前扑过来的那位熟人面前。
“那个…先别走?”锵地一声,谢予安抬臂架住了这人砍得呼呼带风的一剑,与容昭那个既能干活又能上床的手下冯放面面相觑。
“怎么他妈又是你——”冯放显已要气疯了。
而在他身后,踉跄扑来的老者,却正是不久前从昆仑石洞中潜逃的原昆仑掌峰,慕天清。
“天风,你这十几年去何处了,竟无任何音讯,为兄简直要急死了,你别跑,和我说句话……”
被谢予安这么一阻,慕天清已冲了过来,抓住了冯放的手,大约是太过激动,双手不住颤抖。
“我说了我不是,你认错人了…”冯放一只手捂着脸,还欲抵赖。
谢予安十分意外地进入了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状态,一手仍旧拦着冯放不准他落荒而逃,顺便准确指出问题:“那你为何见了你哥就跑?”
———
片刻后。
客栈的房间被下了重重的隔音禁制,原昆仑掌峰慕天清、冯放、谢予安三个人在房内面面相觑。
“天风,你当年离家远走,是嫌我管教你严,此事为兄常常悔恨……”慕天清面容衰颓,长长叹息,“我后来常想,只要你平安无事,什么都好……”
被拖进房门的冯放原十分别扭地转头不看慕天清,听了这话,却忽然冷笑一声。“怎么,此刻倒不提我给家门蒙羞的事情了?”
谢予安听着这对兄弟相认吵架,原觉自己一个外人有些尴尬。然而此时慕天清经脉滞涩,许他重酬求他留在此处看着冯放不要让他再跑,便也只得留在屋内看了下去。
慕天清苦笑着摇了摇头。“当时为兄也年轻气盛,看不开世人闲话。我后来时时在想,你不愿娶妻,原不是什么大事,又何苦硬逼你与父亲在世时指的未婚妻成亲……你若怪我,原是该怪的。”
“……嘁。”冯放背靠在墙壁上,仍旧眼睛看着地面,嗤笑一声。“你当日不是说,我这种只喜欢和男子厮混的东西,不如砍断了手脚拖出去浸猪笼?我若不走,骨头不是早化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