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温下降,傍晚每天都在提前,夏秋交替时星斗很小一颗,夜空都渐渐变得通体透明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江岩感觉烫意从耳廓一路烧到脖颈,乔阅安大概也短暂宕机掉了,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江岩跟他对视数秒钟就要受不了,只能忍着羞赧地打断沉默,他轻声说:“……其实东北岬是真的。”
小时候姊弟俩就有跟父母去岬角消暑,附近有海水浴场,老爸自由潜,孩子们在海岸线挖沙,消波块被太阳照耀得闪闪发亮。那些模样吓人的藤壶烤出来其实很好吃,周边还有限定夏天营业的剉冰店,售卖面茶冰和各种口味的冰沙。
幸好这个事情是真的,不然他们能去哪里?今夜摩铁和民宿旅社肯定都爆满了……所以干嘛非要出去?
大概从乔阅安在粉条店胡乱讲话开始,两个人好像脑袋都变傻了。江岩是真的没想做什么,不能怪姊姊兴奋过头,原来他斟酌半天提出的邀请也很奇怪。
但是这种事情难以启齿,江岩只能窘迫地转移话题:“……感觉好玩吗?……他们就很八卦又喜欢乱来。”
“好玩。很特别……”乔阅安犹犹豫豫回答,“大概就是那样才能把你养成这种个性?”
“……什么个性啊?”
“……谁都喜欢。”乔阅安小声说道,“就是这样。”
啊啊,什么啊?
白桃沙瓦的甜度有些超标,但是再不喝点东西降温就要被烧傻了。江岩不敢再讲话,低垂着头摸出一罐气泡饮单手撬开,这是他姊姊教给他的。
江淼很小时候就已经很酷,国小三年级暑假从补习班回家,听到妈妈通知说「你要有一个弟弟或是妹妹了哦」,她思索一番很快回答:“我没有问题,以后可以一起打麻将。”
整个家庭都是这样的,江岩是最小的孩子,于是国中时期就能在节日收到三份零花钱,附语是「资金限定情人节/圣诞节使用,不要躺在家里睡觉」。
可能儿子晕船得实在有点明显……所以坦然去喜爱他喜欢的同龄人是很正常的,而且乔阅安绝对没问题啊,除了最后家庭成员全都见鬼地跑出去了,事情跟江岩想象的其实没差。
水果沙瓦的酒精度其实相当于没有,但两个人恍恍惚惚聊得云里雾里,有时候都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江岩很久才想起来:“要不要先去洗澡?在外面玩了大半天……”
乔阅安想起自己在栅栏墙外面等伴手礼,都已经是八月份的夜晚了。那天是台风季前夕,他收到很多礼物,还有一只大阪籍无尾熊。
暑假结束前岑顺来家里一趟,第一眼就注意到这只鼠灰色毛绒绒的大宝贝。
“这个好可爱!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些东西了,”她兴致勃勃问道,“它有名字吗?叫什么?”
“乔阅安。”
“?你有病啊,你叫自己干嘛?”
那时候岑顺毫无察觉,他也早习惯旷日持久的煎熬,绝不知道能有今天的场景——江岩帮他拿枕头,穿着成套睡衣,身上是相同的、很淡的沐浴乳味道,很随意叫他在床边坐下来。
——如果他没有被角落什么东西硌到手指,大概还想先仔细看看同龄人的生活痕迹。江岩没想干嘛,他其实也没想干嘛,因为准备来的时候已经紧张到爆了,可是他下意识将那个东西拿起来看时,一霎间感到脑袋轰地一声响。
那是一个没有开封的小瓶罐,包装上印着醒目的英文单字,「Smooth」。
这个夜晚应该做些什么?畅谈少年时代,把老爸收藏的游戏卡带摆满地毯,站在书架前欣赏从世界各地买到的漫画,法文原版都用大写字母,要边查字典看得很慢。国小音乐课的低音笛还整齐收在抽屉里,指法都记得,因为每个新年家庭音乐会都被要求拿出来搞笑。
只是这些都暂时不能做了,江岩把枕头摆好,膝盖跪在床上,侧头刚好看见乔阅安简直是有些惊慌失措的脸。他疑惑问道:“你在藏什么?”
乔阅安手腕都缩了一下,江岩难得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感觉想笑,伸手顺着往下摸就触到那个有些冰凉的小瓶罐。
他看清楚瞬间也脸红了,75ml小瓶装,小到他自己都不记得,乔阅安到底是怎样翻出来?
有些相碰的肩膀的温度把他惊醒,江岩一骨碌翻身坐下来,两个人都开始沉默,乔阅安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竟然轻飘飘问道:“……为什么会有润滑液?”
江岩感觉想死,耳根下单薄的皮肤都透着绯红。他把那个小瓶罐丢开,磨蹭数秒钟后还是小声回答:“我……就是好奇而已。”
简直像做错事情被发现,又说不清楚是在期待什么……
青春期最躁动的年龄在校园度过,那些男孩夜里从补习班下课回家,路过一间摩铁,都要凑到停车场的自动贩卖机前面观摩。那里面罩着小灯管,贩售的不是维他命汽水或者乳酸饮料,而是润滑液、变频小玩具跟保险套。
谁没有见过呢……可是眼前这个小瓶罐变得很奇怪,在同龄人的房间里,透明水质,一枚展开的灰湖绿细叶片印在包装上面。乔阅安又拿起来,像看考题那样看上面的英文说明,江岩简直想拍掉他的手了。
“大麻籽油原料?混合蓖麻籽油,还有镇定舒缓效果……”
“你干嘛啊,不要念了。”
“……产地欧洲。你什么时候买的啊。”
“……”江岩低垂着眼眸,脸颊的热意一路向颈下蔓延,“大概上周刚到?”
是他托福成绩刚出来那段时间,才体验过乱七八糟的告白……他们最后在河堤草坡都讲了什么?乔阅安几乎要感觉头晕,心脏像浸泡在热汤里阵阵缩紧,他喃喃说道:“江岩,你是怎么敢去超商领货的……”
他没能把话说完,因为江岩突然凑过来,视线依旧错开低垂着,只是肩膀紧贴上来,将滚烫的面颊埋进自己颈窝里。像一个独自的秘密很柔软陷进来,乔阅安感受到他的心脏也在怦怦跳动,温热的气息萦绕四周,对方的头发在日光灯下泛着漆黑的光泽,让他仿佛出现一种目眩的错觉。
良久,微凉的小瓶罐都被握得热起来,乔阅安渐渐松开手指,然后去抬江岩的下颌角,轻轻摩挲着他有些不知所措的脸蛋,在闪烁的对视中间,缓慢缩短了嘴唇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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