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让开,腾开一个宽敞的地方!”五当家郝老刀一边用腿控制住坐骑,一边大声呵斥。“驼子呢,赶快让老驼子过来看看。九当家还有气儿,赶快想办法救他!”
“别救他。反正他自己找死!”杜鹃用力一甩衣袖,将老父的手指甩开。从喽啰手里接过雪团,继续朝程名振的身上猛丢。“死了活该,大半夜跑出城去,活该你遇到官军!”被她这么一闹,周围的弟兄们反而不敢继续帮忙了。一个个愣在当场,明知道这样不妥,还是眼巴巴地看着杜鹃从自己手里将雪团夺走,接二连三地砸在程名振身上、脸上。
六当家孙驼子早已被簇拥过来,蹲在程名振身旁查验伤势。只见他左手一把草灰,右手一把黑炭,三下五除二将少年人的外袍剥了个精光。然后用手在对方胸口使劲压了几下,大声说道,“还好,只是被烟熏晕了。这小子身上的丝绵袍子事先自己沾过雪,隔住了一层热,没真正让火烧到。大伙都往远处闪闪,让他自己透过这口气儿来!老五,你继续拿雪擦他的身子,凡是露在衣服外边的地方,甭管烧到没烧到,都使劲儿的擦!”
有程名振这舍身取义的先例在眼前摆着,几个寨主谁都不肯被人瞧扁了。一时间,断后倒成了“美差”,人人要抢,谁都不肯先行撤退。
“死了活该!”杜鹃抹了一把泪,咬着牙诅咒。抬起战靴,欲再踹昏迷不醒的程名振几脚泄愤,看到对方手上、脸上那一串串水泡,没来由心又是一软,抢过几个雪团,用力丢在他的身旁。
“老五在哪找到的他?”趁着杜氏父女在旁边胡闹的功夫,张金称将郝老刀拉到身旁,压低了声音询问。
说罢,飞身下马,将抱在怀里的人放在一个积雪尚未化尽的土坑旁。蹲下身子用雪替此人擦拭面孔。众当家这才看出刚才被郝老刀紧紧抱在胸前,黑得像碳团般的东西居然是程名振。立刻呼啦啦围成半个圈子,眼巴巴地看着孙驼子施救。
“不要救他,让他活活疼死!”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怒叱,七当家杜鹃一把推开自己的父亲,抓起别人送过来的雪团,狠狠地砸在程名振的脸上。
自打举义以来,张家军的心气还没有像今天这般齐整过。放眼望去,十个喽啰里边至少有六个抱定了死战的心思。被远处的火光一照,脸上隐隐居然带上了肃穆之色。
“对,不能让九当家白死!”众堂主们也赞成与敌军决战的观点,七嘴八舌地回应。
“不如全留下赌一把。官军又没长着三头六臂!”看不惯几个寨主那满脸悲壮的模样,新来的八当家卢方元大声提醒。“九当家这把火烧红了半边天,说不定把官军已经烧得哭爹喊娘了。等火头一小,咱们立刻杀过去。还不一定谁输谁赢呢!”
“我来,我来,我来!”杜疤瘌听说女婿还有救,喜得几乎连鼻涕都顾不上蹭。分开众人,抓起残雪就向程名振额头上抹。土坑里的被风吹剩下的些许残雪很快就被耗尽,也不待张金称吩咐,众喽啰们四下散开去,将城墙根儿附近的残雪一把把捏成团,排着队送将过来。
“五当家,五当家回来了!”
正满脸悲壮间,远处的官道上突然冲来一串人影。当前一人浑身烟熏火燎,双手却稳稳地抱在胸前。“五当家回来了!”立刻有眼尖着认出了来人,惊喜地大叫。
“鹃子,你这干什么?”杜疤瘌被女儿疯狂的举止吓了一跳,扯了扯对方的衣袖,低声追问。
“丫头,丫头,你要是还想嫁他,就给他留点颜面。”别人无法插手小两口的家务事,杜疤瘌却不能任由女儿胡闹,再度凑上前,低声祈求。“他再不对,也是你男人啊?!你刚才要死要活地找他,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又何必当众折他的面子!”
“哪个准备跳火了。我正准备把他烧成灰,偏巧你就到了!”没等郝老刀继续描述,继续追问,人群中立刻又响起一声尖利的反驳。
“是,是,我到的不是时候,行不行!”郝老刀向来不跟女人一般见识,笑呵呵地回应。
“ 就是!我当时不过想再待一会儿,看看敌军有没有机会从火场中穿过来而已!”杜鹃的声音又从人群中响起,隐约带着几丝愤怒。
“胡闹!”张金称回过头,狠狠瞪了杜鹃一眼。“如果你被火困住,大伙怎么跟你爹交代?!你到底看清楚没有,敌军过得来么?”
注1:锡酒壶,古代普通人家热酒器皿,因为锡的熔点低,所以极其容易被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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