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个援手肯定不无代价。以洺州军目前的情况看,如果窦建德试图强行吞并,大伙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但关键一点是窦建德这招玩得漂亮,无论你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人家是千里迢迢跑来帮忙的,并且恰恰出现于洺州军被逼上绝境的关键时刻。而王伏宝这个人也足够磊落,让人根本无法怀疑他的真诚。王德仁被逼无奈,只好催动坐骑出了本阵。向前小跑了一段,然后在羽箭射程之外停稳,冲着程名振等人抱拳施礼:“程大当家可在?王某有话要说!”
想到今后自己还要在河北立足,王德仁更不敢跟人争一时长短了。脸上再度堆满了笑,带着几分献媚的意味说道:“窦大当家果然厉害,居然连郭绚都能收拾掉!当日高士达大当家战死,我还以为河北绿林从此会一蹶不振呢?没想到长江后浪推前浪,换了窦当家主事,大伙的路反而越走越宽敞!”
“窦天王帐下先锋王伏宝,就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喽啰,可没资格跟您老称兄道弟!”王伏宝知道对方在故意装糊涂,冷冷地回应。
“小事儿,小事儿!看你说的!”王德仁又被坐骑带着向后退了退,笑着谦虚。“要说这事儿也该怪我。当初答应帮你缠住桑显和,结果用人不当,居然被他把防线给突破了。我发现后,亲手砍了那几个误事的家伙,紧追着桑显和的尾巴就追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来迟了半步,你已经跟桑显和打得差不多了,我只能帮忙打扫打扫战场!”
“劳您费心了。”王伏宝笑着拱手,“半个月前我军已经全歼郭绚所部,所以才能腾出手来帮绿林同道的忙。否则,哪有放着自己的老窝不要,却替别人强出头的道理?!”
“三万多人打扫战场,王寨主真是大手笔!”没等程名振说话,王伏宝抢先一步回应。“我刚才见你忙忙碌碌的没好意思过去问,怎么样,抓住桑显和没有?”
他们准备发起攻击?!王德仁虽然弄不明白对方摆出的阵型叫做什么名字,却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王伏宝居然把手下所有骑兵的指挥权交给了程名振!程名振居然不顾其兵微将寡,准备不顾一切上前跟自己拼命!老天,这是什么名堂?程名振什么时候跟窦建德的人勾结到了一处,相互间还如此深信不疑?!
“惭愧,惭愧!”王德仁苦笑着摇头,“弟兄们一个疏忽,还是让他给逃了。唉!程当家也知道,我手下人虽然多,却没几个真拿得上台面的。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好一条壮汉子!”
“屈先生是说密公所谋毫无疏漏,而是姓王的执行不利了?”王德仁的火头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恶狠狠地追问。
屈商又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那又何必?窦建德做事谨慎,自然不会放心王伏宝一个人来。他肯定会有后援陆续杀到。眼下除非你有一仗将他们两家全灭掉的本事,否则,此战就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把多少人牵扯进去!”
以双方之间的距离上来看,程名振也无法怀疑窦建德别有居心。双方之间距离甚远,即便是窦建德派出援军的时候是有的放矢,王伏宝也不可能赶得这么巧。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王德仁和他背后的指使者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白忙活一场。窦建德偶发善心,却赚了个盆满钵圆。
“那,那我干脆直接扑过去?!”王德仁胆气一壮,试探着询问。
屈商心里愈发瞧他不上,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解释:“能战方能言和。他们两家一个连续多日作战,早已是强弩之末。,另外一个千里驰援,精疲力竭。现在强行把架势摆开,只是想逼你讲和罢了。你又何必太紧张?”
关于最后这个问题,眼下程名振心里其实也是一头雾水。他传承的是张金称的衣钵,窦建德的基业来自高士达。张金称生前千方百计想摆脱高士达这个河北道绿林总瓢把子的控制,甚至取而代之。窦建德据说也跟巨鹿泽第一任大当家孙安祖有旧,与张金称不共戴天。所以,按血统传承算,他跟窦建德二人也该老死不相往来才对。谁能想到在危难时刻,窦建德居然会仗义援手。
程名振和王伏宝互相看了看,并络出阵,“是博望山王德仁大当家么?程某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话里话外,他已经把窦建德推到了河北绿林道总瓢把子的高位之上。仿佛站在斜对面的程名振是个稻杆扎的草人般。王伏宝敏锐地体味到了这句话中所包含的挑拨之意,轻轻摇摇头,笑着说道:“我家窦天王不打算继承河北绿林道总瓢把子的位置。非但如此,他这个天王的称号,近日也准备去掉。他派我过来帮忙,仅仅是为了跟程大当家修好。毕竟高士达老当家在位时,豆子岗和巨鹿泽之间曾经发生过很多不愉快的事情。窦天王不能因为这些事情不是自己安排的,就一点责任也不承担。所以他能弥补的就尽量弥补,实在不能弥补的,也只好暂且搁下,日后寻找机会再想办法!”
“客气了,客气了!”王德仁心里气得直冒烟,嘴角上却依旧带着笑。“将军大名,在下早就如雷贯耳。今天亲眼见到本人,真是三生有幸!”
“战还是不战,凭你一言而决。越是拖拖拉拉,越容易被人找到破绽!”屈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声催促。
向来信奉精兵政策的程名振对生力军还是如此佩服,带兵只管数量不管其余的王德仁更是惶恐不安了。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放桑显和去抄程名振的后路,自己再去抄桑显和的后路是个错误决定。此举对自己的影响绝对不止是今天,日后的几个月,几年,甚至更长时间,自己将要慢慢舔食其后恶果。
“这?”王德仁行事虽然阴狠,脸皮却没厚到信口雌黄的地步。
嘴上说得好听,他却始终不离开侍卫的保护范围之内。程名振知道他做贼心虚,却也懒得戳破,笑了笑,凛然:“多谢王当家仗义援手。今日之德,程某此生没齿难忘!”
被人当面戳了脊梁骨,王德仁的脸红得几乎滴下血来。“哪会呢,哪会呢,我不是说过,我也是前来给程当家助拳的么?”
“第二,就是帮完忙后我拔脚就走,绝对不给程寨主添乱!”
这句话,又让程名振和王德仁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窦家军明摆是前来趁火打劫的,只是他们的手段更高明些,不像瓦岗军这般卑鄙直接。而现在,王伏宝却说他帮完忙就走,不染指平恩三县分毫。那岂不是意味着他心甘情愿做了次赔本买卖?连几声吆喝都不屑去赚?
看了看满眼不解的众人,王伏宝笑着说出窦建德的下一条嘱托:“第三,窦天王希望我能跟程当家达成一个协议,如果其他豪杰愿意,也都可以参与。就是河北绿林道今后互相休战,并肩对抗官军,重建秩序。窦天王说,大伙打打杀杀这么多年,没打出任何结果来,却让官府捡了大便宜。不如将彼此间从前的是非恩怨一笔勾销,坐下来重新商量一个章程,结为一家。至于这个家到底由谁做主,大伙可以公推。即便不想受人辖制,也可以保持现在的状态,没必要用刀子说话!”
没等程名振和王德仁发表看法,王伏宝咽了口吐沫,将声音陡然又提高了三分。“窦天王还说,朝廷已经快完蛋了,天下群雄并起。大伙如果还不抓紧时间共谋大事,早晚会被别人挨个收拾掉。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兄弟将性命相托。窦天王害说,咱们不是贼,仗势欺人者才是贼!咱们都是土生土长的良民百姓,是河北这片地盘的真正主人!是混蛋皇帝和狗官逼着咱们拿起了刀。咱们可以赶走狗官,重建秩序。咱们可以像程大当家这样重建太平,自己给自己打出一片能安居乐业的地方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