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程名振可不知道在遥远的地方还有一位“老朋友”在关心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正领着三千洺州子弟,在赵郡大地上纵横驰骋。
自打接到了窦建德的军令后,他立刻放下了手边一切事务,全心全意扑在了战事上。洺州营的士卒不多,担负的任务却很重,稍有差池就会影响整个北征大计。好在李仲坚的主力都被窦家军其他两路兵马给吸引了过去,因此到目前为止,洺州营的进展还算顺利。从大陆、柏乡到瘿陶,一路上基本没遇到过什么像样的抵抗。
过了瘿陶,便是赵郡的治所平棘了。郡守崔怀胜是个经历过多年风雨的循吏,知道即便派兵出城迎战,也未必能打退洺州营,索性用巨石堵住了城门,一味地死守。碰到这种缩头乌龟式的战法,程名振和伍天锡两个也是没脾气。他们麾下只有三千七百多名郡兵,还要留下五百余人帮助王蔷(王二毛)守老窝,因此能拉上战场的只有三千出头。根本没资格拿尸体去填护城河。
正一筹莫展间,却又接到了窦建德军令。让其抛下平棘城不顾,直接赶往博陵郡与主力汇合。鉴于城里的守军也只有两千出头,抛在身后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因此程名振跟几个心腹商量了一下,旋即做出决定,由段清领五百兵卒在平棘城外监视守军的一举一动,其他将士连夜开往博陵,协助窦王爷夺取古城鲜虞。
没等洺州营赶到目的地,窦建德已经凭着绝对优势的兵力将博陵郡的治所鲜虞城给硬磕了下来。博陵郡丞萧子陵战没,郡守张世贵被俘。城中兵卒战死者接近两千,重伤数百,剩下的一千左右兵卒力尽,被攻进城内的窦家军俘虏。
就这么三千五百多守军,却让窦建德付出了伤亡过万的代价。大将军曹旦暴怒,欲杀俘泄愤。窦建德迅速制止了他,低声说道:“这些人既然吃粮当兵,就肩负守土之责。尽力杀敌,能有什么错?别杀他们,身上带着伤的派郎中给他们治伤。身上没伤的,或者伤势较轻的,你去问问他们愿意不愿意改换门庭。如果愿意,军饷、官职一切照旧。如果不愿意,每人发五百个钱,让他们回家种地去吧!”
“奶奶的,杀老子的人还杀出理来了!”对窦建德的决定非常不满意,曹旦小声骂道。却没胆子跟自家主帅硬顶,嘟囔了几句后,怏怏地去了。
半柱香时间不到,他又耷拉着脑袋地跑了回来。往窦建德眼前一戳,呼呼地直喘粗气。
“谢王爷!”曹猛站起身,冲着窦建德再度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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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闻听此言,看向曹猛的目光立刻变得复杂。‘怪不得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原来是处旧伤!’有人心里暗道。也有人心中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看了两眼后赶紧把目光从曹猛的腿上移开,仿佛那里有根针在扎眼一般。
“不是,不是!”曹旦本想给窦建德添点儿堵,却没料到对方心胸如此开阔。尴尬地笑了笑,连声否认。“没全走,有一百七十多人肯加入咱们窦家军。个个身体都很结实!”
“也不是!”曹旦咧着嘴苦笑,“嗨,我还是跟您直说了吧。守城的根本不是博陵军,只是一群年初才临时拼凑起来的乡勇!”
“朝廷派来的人?你是说,郡守是李渊派来的!”窦建德闻言一愣,旋即急切地追问。
“干过一任旅帅,后来中了突厥人的箭,伤了一条腿,才被人给踢了出来!”曹猛叹了口气,很是遗憾地说道。
“两个月前,也许是三个月前,我不太清楚!”曹猛向程名振投来感激的一瞥,低声答道。
“免礼。你是个壮士,埋没在乡里就太可惜了!”窦建德也站起身,轻轻摆手。“长城之战后,你就回博陵当乡兵校尉了。李仲坚的正兵和辅兵呢,杀到了哪里。这里不是他的老营么,怎么没派正兵来防守?”
“契丹肯定不在河北,大将军肯定也不在!”曹猛看了窦建德一眼,很奇怪他为什么有此一问。“具体在哪,我也不大清楚。应该不会太近!”
这回,曹猛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给出了答案,“据我听说,打完长城之战后,大将军又跟李建成去了河东。帮着李家打退了突厥人后,他又带着博陵子弟杀向了白道。在定襄郡跟两个突厥可汗又打了一架,没分出胜负来。然后两个突厥可汗就奔了西边。然后,我听人说大将军又替一部分契丹人出头,把另外一部分契丹人打趴下了......!”
“你在正兵干过?”听对方说得如此娴熟,窦建德猛然插了一句。
怎么想的,寄人篱下,不得不如此呗!窦建德心中了然如镜。李仲坚放弃了争夺天下的机会,便宜叔叔李渊却未必放心于他。即便李渊不怀疑这个有本事的便宜侄儿,李氏家族那些谋臣、良将哪个又是省油的灯?谁都想着位极人臣,怎能容得一个外来客再占据一席之地?
曹猛见窦建德如此平易近人,心中的戒备之意也就淡了。走到侍卫搬来的胡凳旁坐了半个屁股,欠了欠身体,低声补充,“小的在博陵军内,只是个乡兵校尉。平素能接触到的东西不多,所以一会儿若有哪句话答不出来,还请王爷切莫见怪!”
“回王爷的话,守城的的确都是郡兵。这还是我家大将军当年定下的章程呢!把兵卒分为正兵,辅兵和乡兵三种,各干各的事儿,待遇也不相同。”曹猛想了想,大声回答。
这人倒是个天生的厮杀汉。窦建德心中暗道,越看曹猛,越觉得此子顺眼。“没关系,日后跟在我身边,有你的仗打!”冲着曹猛点点头,他低声承诺。“我这里不在乎你受没受过伤。不能当战兵了,也可以在军中当个弓箭教头!”
曹旦被人横插了一杠子,十分恼火,本想连带程名振也损上几句,猛然想到这程名振也是放弃了自己的家业投靠了主公窦建德的。如果骂他跟李仲坚是一样的窝囊废,岂不是挑着他造反么?只好冷笑了几声,转身入座。
“我箭射得很准。不能当正兵,至少能当辅兵!正兵旅率月饷四吊,辅兵三吊,到了乡兵,校尉每个月才给两吊钱。”曹猛耸耸肩,很不高兴地解释。
曹旦一击得手,心中好生痛快,正想乘胜追击再嘲讽几句。程名振却从文官位置中站了出来,低声说道:“也许,李将军自有李将军的考虑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问鼎逐鹿。曹校尉,敢问你刚才所说,李将军帮契丹人平息内乱,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将军,大将军.......”曹猛嘴唇嚅嗫了几下,无言回应。这正是大将军让大伙失望之处,说实话,大伙不怕为他流血,不怕为他去死,却无法忍受他将经营多年的基业拱手让给外人。如果博陵郡的郡守不是李渊派来的,即便是乡兵,大伙在城破后也宁愿战到最后一人。可现在,大伙拼死拼活还有什么意义?
“然后呢,博陵军也都调到了涿郡去?”带着几分对李仲坚的同情,窦建德继续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