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衢衍低头拍拍膝盖的灰尘。
夜幕渐降,水光是今夜值守的小大夫,本就应待在宫闱,她却好奇这位大监:“.您今儿个不用进殿侍奉?”
徐衢衍拍打的动作一顿:虽然吴敏没有与薛枭互通有无这个认知让他很高兴,但是一直被认成太监,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
但除了太监,好像也没别的挡箭牌了?
侍卫是不能入内宫的。
“不用。”徐衢衍这把声音有些僵涩:“吴敏在里头。”
“噢——”水光恍然大悟:“你们是轮值的?”又陷入疑惑:“啧?这宫中怎的都只知吴大监的名号,不知您的名号?”
徐衢衍嘴角抿了抿。
水光立刻反应过来:质疑什么,也不能质疑男人的事业!
“啊,不是说您不成功的意思!您是最厉害的公公!公公中的公公!太监里的冲锋监!”水光迅速送上台阶,把这年轻漂亮的大太监送得高高的。
徐衢衍唇角微微抽搐,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吴敏随圣人外出较多,我留守太和殿较多,职责分工各有不同,不存在谁比谁差。”
噢。
说半天还是吴大监得宠嘛。
男人愿意带出去的,才是最喜欢的。
水光怜悯地看着,眼前人努力挽回颜面的样子,心头颇为心酸:在这破内宫打工都不容易,她天天吃萝卜干。这位看似风光无限的大太监明明长了副得天独厚的玉容,谁料到还要跟吴大监那个满脸褶子的老南瓜抢饭吃!
“阿嚏——”永巷之外,静守的大内第一内监吴敏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有些莫名:天儿冷了,身子骨是大不如前了,年轻时杀完娘娘还能在宫里跑两三圈,如今吹个风都能打喷嚏——明儿个还得再叫尚食局多采些萝卜,通络保暖,吃了好过冬!
“那您贵姓?”水光试探问。
“方。”徐衢衍压低声:“水光姑娘称为越明即可。”
方越明。
有些好听。
不愧是泰和殿的大太监,那些个小太监都叫什么小蚯蚓呀、小海子呀,一听就没文化。
“好的,越明。”水光从善如流笑道,低头看纸钱堆儿烧得里头通红,外头覆着一层厚厚的灰,又笑:“我们老家说的,纸钱就是这样烧够最好,风也吹不动,送到地下的银子就吹不跑,保管叫先人够用。”
两人干站着也能说这么久的话。
徐衢衍望了眼不远处的天际。
宫里已经上灯了。
但奇怪的是,他没有打道回府的盘算。
反而,徐衢衍撩袍坐到偏阁宫室的阶下。
既然没有回去的打算,那就老老实实把带来的纸钱烧完。
徐衢衍一点一点将纸钱撕开,重新投入火中。
水光心头一声“啧”:这方公公一定是没干过粗活的!看这细手细脚的劲儿!这么烧得烧到啥时候去?是嫌这地儿太偏,巡宫的太监捉不到他们?!
水光一跺脚,伸手捏了厚厚一沓纸钱,弯腰将纸钱放在脚下,踩住,再跟弹似的,手指极其灵活地把纸钱弹松散,这一垛递给徐衢衍后又去拿第二垛。
徐衢衍没接。
水光蹙眉:“方公公,怎么了?”
纸钱上有鞋印。
这是烧给他养母季皇后的。
徐衢衍心头升起一丝薄怒。
水光顺着徐衢衍的目光看到了纸钱那个轻轻的脚印,了然道:“没事儿——踩过的也能用!难不成你拿着一张有鞋印的银票,你就不用了?”
徐衢衍一愣。
好像是这个道理。
任何有价值的物品,就算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污渍,也不能遮盖它的价值。
反而纠结于这层污渍的人,才是真正没有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