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刘封夺了合肥,震慑了江东文武,倘若再让刘封得了寿春,刘封在江淮的威望將如日中天,一时无二。
等关羽、张飞等刘备父子的嫡系文武相继逝去,试问偽汉君臣,还有多少人会支持刘禪当太子?
別的暂且不提,单论江东的文武以及数万將士,绝不可能支持刘禪!”
贾穆的话,让陈群无言以对。
而皇位上的曹丕,则是想到了曹操在时,自己的过往。
由於曹彰和曹植表现太过於优秀,显得曹丕文不如曹植武不如曹彰,而曹丕唯一的优势就是长子。
故而,曹丕时刻保持了谦恭,既不自恃才能眼高於顶,又不自恃武勇慢待寒庶,严於律己,这才贏过了曹彰和曹植。
將心比心。
曹丕认为如今的刘禪,跟当初的自己,处境是很相似的。
刘禪除了隱忍不犯错、然后等著刘封犯错,没有第二种办法能贏过刘封。
反过来讲。
曹丕要引起刘封刘禪相爭,就得让刘禪犯错,让刘封对刘禪心生猜疑,疑心一起,刘禪也就不能继续装了。
到时候兄弟相疑又会引起父子相疑,父子兄弟相疑,又会衍生到群臣相疑,以及最后的站队问题。
不论最终是刘封贏了还是刘禪贏了,都会因內乱而造成极大的损失。
反观曹丕,就能趁著刘备阵营的內乱而积蓄力量、坐收渔利,就如昔日官渡之战后,曹操坐视袁绍几个儿子爭斗一般。
“此计可行。”
曹丕肯定了贾穆的提议,又道:“如今寿春求援,还需有良將引兵前往助阵,诸位可有良將举荐?”
陈群諫道:“陛下,眼下寿春缺的並非是將士,而是物资和士气,可派人运送物资入寿春,再派使者安抚眾將士,不论其罪,只论其前功,自满宠及以下,皆行封赏。”
论打仗,陈群或许不行;论人心,陈群这招真切的拿捏了寿春眾將士。
打了败仗,不仅不罚,反而还论前功,先封赏来安抚人心。
如此一来,士气有了。
再將物资调配,粮草军械也有了。
至於刘封会不会撤兵,就得看流言计能不能奏效了。
与此同时。
曹丕又让陈群做好物资调配。
倘若流言计不能奏效,而刘备又真的要四路伐魏,曹丕也得硬著头接下来。
隨著流言的扩散。
在合肥督军的刘封,也得到了消息。
曹丕怕刘禪不中计,在淮南同样散布了流言。
“还真是令人头疼的流言,仲翔公,你觉得孤应该如何应对?”刘封將问题拋给了虞翻。
对於这种涉及到朝堂爭斗的事,刘封的处理方式一向简单直接。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太子年幼,恐遭奸人蒙蔽视听,倘若太子一时不察,在攻打寿春的关键时刻误发了政令,或会令淮南战事,功败垂成。”虞翻一语道破玄机,又道:“眼下淮南战事,並不需要殿下每日都在,不如回一趟江陵,先给太子送礼。”
刘封斜倚凭几,嘴角泛起笑意:“仲翔公以为,孤应当送何种大礼?”
虞翻不假思索:“殿下之所以能夺取合肥,关键在於那三十万匹蜀锦。而这三十万匹蜀锦是太子调来的,故而合肥之功,当属太子!殿下志在灭魏扶汉,区区一个合肥之功,无需留恋。”
刘封大笑:“仲翔公甚知孤心。不过一个合肥之功,远远不够。即刻通知孙虑,孤要带著孙虑返回江陵,向太子献江东诸郡户籍名册!
曹丕小贼,不识大器,竟妄想以流言计害孤,可笑!”
虞翻面有惊讶。
刘封这意思,不仅合肥之功要让给刘禪,就连覆灭江东势力的大功都要让给刘禪!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器量!
转念一想。
唯有如此,才能真正的避免流言蒙蔽刘禪。
刘备远在长安,太子在江陵监国,那么江东诸郡户籍名册,自然应该由监国太子来接受。
而江东的官吏名册又早就送去了长安,刘封在江东的行事一直没有逾越规矩,孙虑再將这户籍名册一送,再多的流言都无用。
离开之前。
刘封又委任陆逊暂代淮南督,督淮南诸將及五万大军;同时令周魴暂代扬州刺史,调配各郡物资。
就如虞翻所言,眼下的淮南战事,並不需要刘封每日都在。
陆逊掌军,周魴掌政。
有二人在,刘封甚至都不用再回合肥指挥战事。
最困难的合肥,刘封打下来了。
剩下的分取淮南诸县以及进围寿春,更侧重於“拉锯战”,且需要其他战场配合以及天时人和的加成才有可能攻下。
有陆逊这个江东唯一一个能统大军的来暂代淮南督,刘封足可放心。
来的时候一艘楼船,离开的时候依旧一艘楼船。
等刘封抵达江陵,已经是章武六年(226年)二月底了。
流言在荆州以及江陵散布得很快。
刘封几乎不用想,就能猜到是有人故意为之。
否则。
只有曹魏的细作,压根不可能將流言闹得江陵城人尽皆知,甚至连荆南四郡都有流言。
“看来,不想让孤立功的人,不少啊。”刘封不由发笑。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政权大了,同样什么鸟都有。
再加上刘封如今的军功实在是太大,大到刘封若是刘备的亲儿子都能直接將太子位给抢了还没几个人敢嗶嗶。
而也正因为刘封不是刘备的亲儿子,才会令刘备麾下眾文武有诸多的爭议和疑虑。
除了最嫡系的那一批谈忠心外,大部分的文武官吏都是谈利益的。
倘若压上全部身家跟著刘禪,最后刘封兵变篡位了,那跟著刘禪的人就得乾瞪眼了。
好好的从龙之功变成罪臣,任谁也接受不了。
想要稳住到手的利益,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打压刘封或让刘封直接不存在。
这属於人之常情。
换作刘封是跟著刘禪的文武,在不能肯定刘封是否会为了权力而兵变前,刘封同样不会心慈手软。
死道友不死贫道,別人死总好过自己死。
刘封能有现如今的器量,其实是占了先知先觉的优势,知道刘禪的性格,了解刘禪的手段,这才敢將后背交给刘禪。
即便是歷史上的刘封,假如刘备不杀刘封,除非刘封直接兵变,否则刘禪也不会杀刘封;甚至於,即便刘封兵变了,刘禪都更可能只將刘封流放。
更遑论如今的刘封,比歷史上的刘封更懂得如何拉拢刘禪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出於对自身能力和认知的自信,让刘封有远超於常人的器量。
刘封的逻辑就是:刘封是宗室,是替刘禪征战的燕王;刘禪是皇帝,是替刘封监国的皇帝。
而在江陵皇城內的大殿上。
得知刘封返回的文武,皆是吃惊。
刘封这次返回江陵,並没有大张旗鼓。
若不是刘禪说要等刘封上殿,眾文武都不知道刘封返回这事。
而在眾文武惊疑间。
一箱箱的户籍名册,被抬上了大殿。
孙权的次子孙虑,则是跟刘封一同上殿。
当著眾文武面,刘封先是奏称“今有吴王孙权之子孙虑,感念太子仁德,特献江东诸郡户籍名册”,后又奏称“合肥之捷,全赖太子调度三十万匹蜀锦为后援。”
等等。
寥寥几句奏言,就將平江东、取合肥的功劳,都安在了刘禪头上。
直接將大殿文武给整不会了。
刘禪更是惊得连忙离席下殿:“平江东、取合肥,皆是兄长功劳,弟岂能窃取?兄长莫非是听了流言?”
刘禪不顾大殿文武尚在,更是直接以私下称谓称呼相称。
刘封佯装不知:“什么流言?”
刘禪脱口而出:“就是江陵城中的流言啊?有奸人散布流言,欲令我兄弟不和,如今闹得满城皆知了。”
刘封眯眼扫了一眼左右,呵呵冷笑:“看来江陵是安逸太久了,区区几个细作就能让江陵城內出现流言,还闹得满城皆知。倘若孤在江陵为官,必深以为耻,尔等就是这般辅佐太子的?”
这一口群嘲,直接让大殿的文武等人,又是惊愕又是羞愧,还有一部分公卿更是心虚的低垂著头。
只是下一刻。
刘封又话锋一转,道:“太子莫要多心,区区流言,多听一句都觉得晦气。
此番回江陵,跟流言无关,除了让孙虑一併送户籍名册外,也是为了与太子商討接下来攻取淮南的军机要事。
至於这满城的流言,就交给几位辅政的尚书去处理罢,这种小事不值得太子分心去处理。
我兄弟二人也许久没聚了,不如今日早些下朝,回宫同饮如何?”
刘禪愣了愣,又指著孙虑送来的户籍名册:“那这些”
刘封直接打断道:“若这等清理户籍名册的小事都要太子亲力亲为,还要满殿公卿作甚?莫非这满朝公卿,还有敢懒政的?”
“那倒没有,眾公卿尽职尽责,並无懒政。”刘禪轻轻摇头。
刘封大笑:“既如此!我先去向皇后请安,太子处理了朝中事,可儘快来寻我。”
说完。
刘封转身即走。
看得满殿公卿一愣一愣的。
就,完了?
面对满城流言,爭都不爭辩两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