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阿龙咳嗽着,将嘴里没有咽下去的粘液吐了出来。腥臭的粘液里不单单是尿垢,还有细细缕缕的短小的线头,或许是毛发吧,阿龙也分不出来。
耗子缓了缓神,这才皱眉道“这么嫌弃我啊?啧,你和其他人也差不多的,也就佩瑶姐不嫌弃我这种叫花子”
阿龙摆摆手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你不是给每个客人都吹过吗?到我这儿你倒不习惯了”耗子不高兴道
“因为我没拿你当什么客人啊,我是把你当朋友,当弟弟的。”阿龙敷衍着,也不晓得该怎么说才好。
“好吧,那现在呢?接下来是什么?该我操你了?”耗子情绪瞬间变换,开心问道
“别别别,我就是……就是让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没说要和你做”阿龙慌忙道
“你什么意思啊?”耗子眉头紧紧皱起来,一脸不爽。
“耗子,你好奇是一回事,但这个是另外一回事。我可以告诉你是怎么做的,但是咱们不能干这事儿。我很感激你,但是这个事情……我不想我们之间变得怪怪的。尤其……尤其你还只是好奇……这事儿对我来说,有别的意义”阿龙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和眼前这个出身淤泥看似什么都晓得,但实际上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怎么去解释。
耗子狠狠蹬着阿龙,小小的眼里说不清包含着些什么,只射出寒光来。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耗子冷哼一声,捡起地上的衣衫转身跑开。阿龙喊了两声,也没见他转身回来,一会儿就在河畔消失了身影。
阿龙看了看身边,水杯倒在地上空空如也,水也没得喝一口的。本计划要么挪着身子去河边喝两口,又怕刚刚绑好的夹板散开,再遭罪重新绑一趟是万万不想了。于是阿龙只能继续躺在水泥管里,呆呆地看着天。自己的人生,是怎么就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田地了。阿龙有些心力憔悴,浑身软软的,整个人都快要泄气了。
一直到夜幕重新降临,漫天挂着闪烁的星星,耗子才在夜色中蹦蹦跳跳地回了水泥圆管里。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耗子往阿龙身边一坐,将手中一碗稀豆粉递了过来。
“快吃吧,这是我从那家我最喜欢的店里买来的。他们家都是用上好的白豌豆磨的粉,和油条是绝配,早上排队买这个的人可多了。不过这会儿是买不到油条了,你将就着把这个粥喝了吧。”耗子用塑料调羹搅了搅,将洒在稀豆粉上的肉沫臊子拌了个均匀。
“耗子弟弟,白天我说话语气可能不太好……”阿龙看着手里的稀豆粉,心里满是感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
“行了行了,我就是突然间想试试而已,你真当我稀罕你啊,切!”耗子撇撇嘴道。
“我们分了吃啊”阿龙看着碗里的美味,其实胃里已经饿的不行了。脚上不方便,也不像以前一样,能自己在山林里找吃的了。
“得啦,我是真吃了,你快吃吧。我先睡了,明天我还要去找何瘸子。我两天没去给他交钱了,得想些办法”耗子说着,在杂物里滚了两圈,找了个稍微平坦点的地方倒头便睡下了。
阿龙本想给他说明天去见何瘸子时千万要小心,可话到嘴边到底也没说出来。自己除了能空口说些注意安全之类的话,还能做什么呢?耗子也不需要自己这样碎嘴提醒,在何瘸子身边这么些年,哪里会不晓得小心谨慎。
第二天一大早耗子便走了,阿龙长吁短叹地在木板上躺下又坐起来,满心担忧着他的安危。一直等到太阳下山,耗子才端着一碗汤面回来。看着耗子没事,阿龙才安下心来,一整天的如坐针毡总算安稳了。
“咳,你瞎操心什么呢。他还真能把我怎么样了?无非就是挨顿揍呗。不过他不肯多分钱给我,咱们吃饭……想办法省着点吧”耗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阿龙看着更是难受。
“我没事的,你还是要吃饱,我以前在林子里打猎,三五天不吃东西都是有的”阿龙安慰着耗子,只能说些假话。不过如果一直是躺着修养,不怎么动不消耗体能,三五天不吃东西倒也真能做到。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平静地出乎意料。阿龙每天什么也不做,只静静地躺着等待双脚伤势好转。耗子每天依旧早早出门,到傍晚才回来,而且总能带些吃的回来。只不过每次都是些汤汤水水的东西,阿龙不会饿到什么程度,但决计也是饱不了的。原以为会三五天都没饭吃的阿龙,对此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最幸运的事,是何瘸子已经有三个星期没再出现过,也不知道他去忙什么了。如果不是耗子隔三差五就被叫过去,然后因为护着阿龙而被揍一顿,阿龙真以为他忘了自己的存在一样。而最糟的事,则是阿龙一双手依旧酸麻,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小。随着脚上的伤渐渐好转,阿龙不断克制着毒瘾的诱惑,咬牙坚持不让自己再碰那烟杆。手软脚软再这样继续下去,怎么可能还会有反抗的机会。
阿龙很少享受这样的平静日子,虽然心底总有隐隐的不安,但这半年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可怕了,这样单纯的躺着修养的日子几乎是难得到闲暇。耗子越来越擅长照顾人了,每天回来都会先将阿龙拖到板车上,然后找来纸盒拆开或是报纸铺上,遮挡住阿龙赤条条的身子,推到管道外去河滩上转一圈。两人自从那晚的尴尬后,关系反而更进了一步,互不避嫌地在河滩树下解决上厕所问题。
而每天睡前的固定项目,都是耗子给阿龙讲故事缓解。耗子告诉阿龙山下的世界是和山里是完全不同的,听耗子从手机电视说到飞机大炮,从读书写字聊到迪迦泰罗,每一件事都让阿龙感到神奇无比。全新美妙的世界就在水泥管道外,就在头顶桥上,撩拨得阿龙心神向往。耗子说何瘸子就特爱吹牛讲故事,阿龙反觉得他已经受了何瘸子无形中的影响,一样是爱在自己面前叭叭地讲自己所知的一切。少年总是有表现欲望的,当一个比自己还大一点儿人显得极无知,用一种几近崇拜的态度倾听自己说话,其实是很能满足虚荣心的。
这天一早,耗子告诉阿龙,他选择了早晨的菜场作为下手目标,现在大约也只有一大早买菜的老头老太太还会随身带着钱包。阿龙虽然不喜欢耗子总这样偷鸡摸狗的,但自己现在都依靠着他过活,哪还有什么资本站在道德角度去说什么,也只有叮嘱他小心些。
可一直到夜幕降临,耗子也没回来。阿龙枯坐着守了一晚上,终究没有等到他。又再等过了一整天,阿龙到底等不下去了。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回来,绝对是出了事了。阿龙心急如焚,却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是在偷钱的时候被警察抓了?还是回来的路上被何瘸子找茬了?阿龙一点眉目也没有,满脑子胡思乱想着,不可抑制地想象着耗子此刻遭受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夜幕再次降临时,阿龙终于决定不再等了,顾不上脚上的伤并没好全,翻身从水泥圆筒里爬了出来。夜色笼罩中,阿龙匍匐着向着河堤爬去。可惜已经是在夜里了,不然这样光溜溜一个少年在河边爬行,早就不知道惹了多少人注意了。阿龙盘算着,只要能招呼到人注意到自己,总会叫警察或者什么人帮帮忙的。
阿龙不知道该去哪里去找耗子,但已经等了一天一夜的他,已经没办法再忍受自己什么也不做了。只是这个时间,大街上早已静悄悄的没了人。阿龙一点点向河堤爬去,现在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在大街上遇到个无家可归的花子,求他带自己去找何瘸子。如果耗子在何瘸子那,自然就能见到了。如果不在,至少也能去告诉他耗子不见了,想来也不会不管的。
等阿龙爬到河堤边,才发现到处都是丢弃的垃圾,只有一条小路蜿蜒着向堤坝上去。阿龙记得耗子每次都是从这里蹦蹦跳跳的离开,大约是他开辟出的蹊径吧。
“有人吗?”阿龙高声叫着,好半天也没人回应。
阿龙咬咬牙,双手支撑起上半身,用大腿和膝盖蹭着地面,一点点往河堤上方爬去。垃圾堆里各种凸起的杂物磕绊着前进的道路,阿龙胸口小腹在挪动中被刮蹭出无数的细小伤口。只要不再伤到脚,其他都无所谓了,阿龙这样想着。
可就在他这样想的一瞬间,眼前呼地弹来一道黑影。不知道手指碰到了哪里,一个极简陋却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陷阱被触碰弹开了。河堤上极有韧性的短藤条被人盘成一圈,触碰后猛然回弹,啪地一声抽在阿龙脸上。阿龙哇地一声从河堤上滚落下来,双手紧紧捂住了脸。原本这陷阱是会抽打在人的脚踝处的,但阿龙匍匐着爬过去,却堪堪抽打在了脸上。
阿龙捂着脸呻吟了好一阵,才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这藤条不偏不倚刚好抽打在眼睛上,疼的阿龙泪水涟涟。好不容易爬上了半截河堤,这一滚落,又回到了起点。阿龙擦了一把模糊的泪眼,伸手去摸双脚。好在夹板都绑得极紧,跌落下来并没散开。
阿龙呼出一口气来,庆幸无比。再抬眼时,突然发现眼前出现了诡异的一幕。模糊的泪眼之中,飘着几个光点,阿龙伸手一探,却什么也没抓住。阿龙又抹了抹眼睛,想擦掉眼泪,却发现视线越来越模糊。突然间,仿佛天地瞬间崩塌,眼前的一切猛然向下一坠,整个天空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眼底一片模模糊糊能看见自己的腿脚。
阿龙愣了半晌,这才意识到,并不是天地掉落进了深渊。下坠到眼眶一半的,可能是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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