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前艰难地也露出了营业用的笑容,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在那座白色巨塔里,不允许有人质疑已经登顶的人。这是规则,愚蠢但必要。”
“我认为,医学不应该有‘塔’,只有平等的追求和奉献。”上杉宗雪叹了口气:“不过,理想和现实终究有区别。”
“哈哈,果然是人教人不会,事教人一遍就……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财前痛苦地蜷缩着,上杉本能地上前,专业地调整了病人的体位和氧气流量。他的动作精准而熟练,完全是训练有素的外科医生手法。
当发作平息后,财前教授虚弱地瘫在枕头上:“你本该是个优秀的外科医生。”
“我现在仍然是医生,只是患者不会抱怨我的治疗。”上杉平静地回答:“他们每次都同意。”
“我欠你一个道歉,”财前突然说,声音几乎被氧气泵的声音淹没,“不是因为你的能力,而是因为”
他停顿了,寻找着合适的词语——这对财前五郎来说是一种罕见的挣扎。
“因为我害怕了,”他终于承认:“你的纯粹,你对医学那种不容妥协的态度,让我看到了自己曾经失去的东西。排挤你不是因为你不优秀,而是因为你太优秀地提醒了我,攀登巨塔的过程中我丢弃了什么。”
上杉沉默地听着,直到财前教授说完了,他才轻声说道:“我也有错,我太过于追求所谓的‘真实’而忽略了患者的感受,当时的我,缺乏一位医生所必须的共情能力……”
“我不是在批评你,听我说完……我一生都在追求登上那座白色巨塔的顶端,”财前继续说着,目光望向窗外:“我以为那里有最完美的手术,最先进的医学,能够战胜死亡的力量.。”
病房里只剩下医疗设备运转的声音。
白色巨塔的顶端到底是什么?上杉宗雪和财前教授对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
属于医者的疑惑。
即使到了这一步,两个人之间的答案依然完全不同,这是属于昔日师徒的永远的矛盾。
但这次,财前眼中的锐利先柔和了下来。
“也许你是对的。”他罕见地让步了:“但这是属于我的方式,唯一我知道的方式。”
财前艰难地抬手,示意上杉靠近一些:“我叫你来不是为了寻求原谅,而是想告诉你,医学需要不同的声音。需要攀登巨塔的人,也需要在平地质疑为什么要有这座塔的人。”
“上杉。”他紧紧抓住前学生的手:“那天庭审,你说得对,医学的未来不应该只有一座巨塔.”
“我只是,不甘心!我好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明明已经为这座塔付出了这么多,我已经攀登了这么久,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到这里结束!我不甘心为什么老天这样对我!!!”
财前教授终于忍不住流泪了,他死死地抓住上杉宗雪的手,哭着说道:“我或许并不像里见医生那样视病人为一切,我也不像你一样能够为死者言捍生者权,但我已经为医学这条路付出了一切,我好不甘心!”
“我一直,一直,一直很认真,我认真地学习,我认真地手术,凡是我做的事,我一定要做到最好!我为了医学可以放弃一切,放弃我老家的母亲,放弃我的姓氏入赘,放弃我的尊严向院长求助,甚至……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道德,我确实有些不择手段,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官司败诉了!名誉毁了!又得了肺癌!本来终于成为第一外科教授正是大有所为的时候,结果就要在这里结束,我不甘心!”
“如果要我给自己的人生打个分,我会给自己打100分!因为任何阶段,任何时刻,我都已经为之付出了我的一切了!”
说完,财前教授喘着粗气,拼命地咳嗽着:“上杉,你现在已经是东京大学的医生了,你告诉我!难道我的水平真的不如东京大学的外科教授么?难道我真的不配攀登白色巨塔的顶点么???”
上杉宗雪沉默了,他看着财前教授渴望的眼神,知道,对方在等待一个回答。
一个对他一生盖棺定论的回答。
上杉宗雪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点头:“你是我见过的,外科医术最强的教授,没有之一,包括东京大学也一样!”
森哥,你真的不比杰瑞克斯差!
财前五郎终于放松下来,躺回枕头上。
氧气面罩下,他几乎露出了一丝微笑。
“谢谢……有你这句话,我这一生不算白来!”他轻声说:“现在,请让我独自面对最后一场手术吧。这次,没有观众。”
上杉宗雪深深鞠躬,比任何一次作为学生时的鞠躬都要恭敬。
在这个时刻,曾经敌对,曾经在医学之路上互相敌视,并最终反目成仇的师徒,和解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上杉宗雪真正开始审视当时的自己——一味地只追求所谓的真相和真实感,完全不考虑病人的需求和感受的自己,真的做得对么?
在财前教授的身上,他同时感受到了深深的爱与恨,对活着的强烈眷恋和对死亡的了无遗憾,这位充满着争议的教授无论有多么地不甘心,都将迎来生命的终结。
这就是死亡,在死亡面前,众生平等。
可就在上杉宗雪理解了这一切之后,青辉石突然光芒万丈。
“啊,如此甜美的灵魂,时隔多年,终于又有一个灵魂和我发生共鸣了。”
雨女殿下有村纯打着油纸伞穿着雪白色泽的小纹和服,现身于医院苍白的环境之中,她素净冷漠的脸蛋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上杉,你又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果然,和你签订契约是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