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随叮叮踏上一侧的游廊,然后缓步前行,在正门口停下,早有穿着蓝色比甲的清秀丫头打起了湘妃竹的帘子,笑语妍研地道:“老夫人早就盼着了,姑娘快请进。”
雪柔柔地一笑,对着那丫头一点头,随叮叮走了进去。
外屋的正中的墙壁上挂着松鹤延年的巨幅图画,下面是紫檀木的四角雕方案,上面摆放着茶壶茶盘,旁边是两把木椅。
这时又有丫头打起了内室的暗金色绣仙鹤戏水的软绸门帘。
叮叮给了雪一个放心的眼神,握着雪的手,向里走去。
雪轻移玉步,体态轻盈,裙角不摆,一步一步都按容嬷嬷地教导而行。
转过一架绣着四季卉的四扇屏风,里面的炕上端坐着一个身穿驼色绣暗金寿字纹的老夫人。
老夫人一头银发,头上插了一支赤金吐翠的簪子,戴着暗红色福自纹的抹额,体态偏胖,一脸慈祥。
这个老太太,和雪想的不太一样。
“李门之女雪拜见老夫人。”雪说着,微垂了臻首,屈膝大礼而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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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想的放旁边,礼节上不能马虎,对于老夫人,普通的福礼可就不行了,必须要大礼了。
“快起来。”老夫人声音洪亮,语调中带着亲热,“快过来我看看。”
雪顺从地起身,抬首的瞬间,没有忽略老夫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
她今天已经打扮地很普通了,无论是发式还是衣裙都很素雅,保守,毫无出尘之处。
雪虽觉如此,可看在老夫人眼中仍是眼前一亮。
面前的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样子,肤色白皙,柳眉如细墨勾勒,明眸若秋水一泓,鼻如琼峰秀然立,唇若朱丹一点红。
长发乌黑若云,于头顶挽起几绺,插了一支纯银镶嵌了蓝宝石的珠,其余发丝则如倾墨般自然垂至不盈一握的腰间。
上身一件交颈小立领软绸褙子,领口、绣口、襟边都简单地绣了几朵浅粉的芙蓉,下面则是一条月白撒百褶裙,通体干净清淡,无一繁复饰物。
行动间如春风扶柳,浅笑中似迎春开,态度落落大方,神色不卑不亢。
老夫人在心中暗暗点了点头,是个知礼守矩的丫头,虽说长得清雅绝伦,但进退得宜,没有丝毫狐媚子气。
雪缓移莲步,刚一走到老夫人身前,就被老夫人拉住了手。
“嗯,是个好孩子。”
老夫人一脸慈祥,脸上的皱纹重重叠叠,但眼神清亮,声音亦中气十足。
雪脸上适时地涌上一层红云,表示出被长辈夸奖后不好意思的样子。
“娘,您只是看着人家姑娘心里喜欢,却不拿出您的好东西,莫不是想拿两句话糊弄过去不成?”
笑语传来,雪抬头望去,老夫人下手的椅子上,坐了一个身穿大红绣百长褙子的年轻妇人。
妇人见雪看过去,立刻笑着道:“姑娘莫笑,我们这个老夫人,现在是愈发的小气了,就连过年时给小辈们的压岁钱都是几个金锞子了事,她老人家的那些宝贝,一样也不舍得拿出来。”
雪听了妇人的话,只是笑,也不答话,老夫人却先笑着呵斥妇人道:“真真是愈发的纵得你反了天了,有儿媳妇这么白话婆婆的吗?”
话虽是这样说着,老夫人还是吩咐伺立在一旁的一个身穿翠绿比甲的丫头,“去,把我的那个芙蓉点翠碧玉簪拿来。”
那丫头答应一声,笑吟吟地走了出去。
“不得了了,娘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那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可该给什么好?”
“呵呵,比量着我的少个两成便罢了,少得多了没的被人说你小气。”老夫人笑着把妇人的话还了回去。
说话间,刚才出去的丫头抱了一个紫檀木的雕匣子回来。
老夫人接过匣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支碧绿莹润的玉簪,玉簪被精雕成了一朵盛开的芙蓉的样子,轻轻一动,光华流转,瓣间似有清香扑面而来。
雪一见,就知此物价值不菲,心中不仅有些疑惑。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农女,和侯府之间的门第天壤之别,何能当得如此厚礼?
“这支簪子是我年轻时的喜爱之物,可是每每戴上,却总觉得压不住它的光华,索性就收了起来,这些年硬生生地埋没了它,今个,总算找到了配得上她的人。”老夫人说着,就给雪往头上插。
雪大惊,老夫人若是不说这番话还好,老夫人这话一出口,这簪子她是无论如何不能收了。
当年的侯府夫人都觉得压不住的东西,她,能戴吗?
“老夫人,雪一介农女,如何能当得老夫人如此大礼?这簪子给了雪,只是明珠蒙尘罢了。”雪说着,一把握住了老夫人的手。
“我说当得就当得。”老夫人嗔道,眼中却划过一丝满意。
雪心下了然,虽不喜,面子话还是会说的,就当是做买卖,把这位老太太当成顾客就好了,于是面带惶恐地道:“此簪子非有大富贵者不能得,雪资质鲁钝,无此福禄,还请老夫人收回。”
“娘,您就别为难人家小姑娘了,您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能不吓到人家吗?”妇人看了雪一眼,笑着帮腔道。
“罢了,你这丫头是个知礼的,将来也是个有福禄的。”老夫人说着,把簪子重新放入了匣子中,然后从手下褪下了一串紫檀木佛珠,戴到了雪的手腕上,面色慈祥地道:“这个是求护国寺的智善大师开过光的,送于你这丫头吧。”
“多谢老夫人。”雪温婉地福身道谢。
“好了,娘都把戴了多年的佛珠送了出去,我也不能太小气了。”年轻妇人说着,从手上褪下了一个白玉镯子,握过雪的另一只手就往上戴,“这镯子也就是姑娘的肤色压得住。”
说完,笑眯眯边看边点头。
雪虽然早就猜出了这人是谁,但是一直没人给她正式介绍,她也不好说出来,只是有些为难地看向叮叮。
“这是二婶。”叮叮面色淡淡地道。
雪连忙福身行礼,“多谢二夫人。”
从老夫人的屋子出来,叮叮一直面色不好看,直到走的远了,才挥退几个丫头,看着远处湖面上几株摇曳的白荷道:“雪,你别生气,其实……祖母已经变了许多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这佛珠和玉镯,怎么说也值些银钱。”雪晃了晃两只手腕子说道。
她把她们都当成了买枣的客人,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们又不是叮叮。
再说了,人家又没怎么样她,不过是试了试她是不是眼皮子浅的人。
叮叮看到雪这样,知道雪确实没入心,虽然该高兴,可是又想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