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朗声道:“这第二题,便是这副上联。不知王妃,可能对得出下联?”
堂上一时静默。
所有大景官员、文人谋士都凝神细看,继而纷纷蹙眉沉思,有人甚至不自觉地用手指在膝上虚划。
就连进士出身的知州骆海,也捻须垂目,心中闪过几个下联,对话又自我否定:“欠工……欠妥……意境差了不止一筹!”
骆海觉得自己的下联差点意境,终究没敢出声。
赵樽的目光也转向身侧的韩蕾,带著询问与期待。
韩蕾看著那上联,心里咯噔一下。
这联確实刁钻,其机巧不在字面,而在那股藏而不露、睥睨天下的气势,短时间內要工整地对上,绝非易事。
何况,她根本就对不上。
她朝著赵樽尷尬一笑,便抬眼看向哈萨,语气轻鬆地將话题一转:“此联確实別致。第三题呢?不如先一併说了,容我细细思量这对联,如何?”
此言一出,满堂皆是一怔。
这……莫非是对不出来了?
赵樽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方才还对韩蕾信心满满,以为她必能再次惊艷四座,却没料到她竟会直言需要时间,近乎是在示弱。
韩蕾那略显尷尬却又强作镇定的笑容,丝毫未漏地落入哈萨与格尔泰两人的眼中。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同时涌起一阵得意。
格尔泰更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心中暗讽:果然!第一题不过是侥倖蒙对,碰上真章便露了怯!
哈萨自觉胜券在握,脸上不禁露出宽容大度的神色,仿佛已不屑计较这一时之长短:“苍州王妃既然需时思索,先解下一题,自无不可。”
这一次,他没有再展示羊皮卷,而是回头示意身后一名隨从。
那隨从立刻蹲下身,解开一个沉重的行囊,从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由木头製成的物事,双手呈给哈萨。
哈萨接过那物,走到大堂中央,高高举起,好让所有人都能看清。
那物件结构繁复奇特,由多根木条榫卯相嵌,浑然一体,看似鬆散,却又紧密勾连,找不到丝毫缝隙。
“此物……”哈萨扬声道,语气中带著毫不掩饰的骄傲,“乃我濛国一位隱世匠人呕心之作。名曰『天地枢机锁』。在我濛国,上至宗室智者,下至能工巧匠,无人能拆解打开。久闻大景地大物博,能人辈出,特带来此物,希望能不令我等小国失望。”
堂上眾人纷纷伸长了脖颈观望,皆面露惊奇与困惑,无人认得此为何物。
格尔泰见状,越发得意,命手下拿著那“天地枢机锁”,从苍州官员席前一一传看。
苍州官员们或拈量、或凝视、或试图拧动,却都不得要领,摇头嘆息著传递下去。
韩蕾只瞥了一眼,心中便是一亮。
这所谓的“天地枢机锁”不过就是鲁班锁而已,其原理精妙,非熟知其结构者绝难解开。
她读书时曾解开过六根的鲁班锁,但哈萨拿出的这个鲁班锁应该是九根或者是十二根,这个他就没玩儿过了。
不过,她知道其中的原理,也瞬间想起一个人来。
韩蕾立刻侧身对著赵樽招手,极低声地对赵樽说:“快派人去把大胖头找来!这东西,恐怕只有他能解!”
赵樽点头,招来亲卫老孟低声吩咐,老孟领命离去。
大胖头正在知州府的后院忙著引水入户的活计,满头大汗地调试著pvc管的接口,忽见老孟匆匆来寻,说是王爷有急事召见。
他不敢耽搁,隨手抹了把额上的汗珠,便跟著老孟一路小跑穿过迴廊。
一进大堂,他气息未定便望向赵樽,粗声问道:“你这般著急找我,可是水管出了什么问题?”
赵樽却不回答,只將手中那枚精巧复杂的鲁班锁递到他面前,问道:“你能把这个拆开吗?”
堂上官员们方才传看此物时皆是一脸凝重,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大胖子身上。
大胖头憨厚,也不问为什么,反正赵樽喊他解,他就解。
接过鲁班锁刚看了一眼,他顿时就被那纵横交错的榫卯结构所吸引。
他粗短的手指抚过光滑的木条,眼中迸发出工匠特有的专注光芒。
可任凭他左右翻转、反覆推拉,那锁却纹丝不动,严丝合缝得仿佛天生就是一整块木头。
韩蕾见状,慵懒地倚在懒人沙发里,唇角含笑道:“胖头,你过来。”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寂静的大堂。
大胖头忙凑到她身边,韩蕾纤指轻掩,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大胖头先是蹙眉思索,隨即恍然大悟般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大白牙:“行,看我的!”
他当即盘腿坐於大堂中央的青石地上,將鲁班锁捧在掌心细细端详。
阳光透过雕窗欞,在他沁出细汗的鼻尖上跳跃。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大胖头身上,赵樽却蹲到韩蕾身旁,低声问:“你就不想想那对联吗?”
韩蕾双手托腮,轻轻摇头,“方才我想贏,可现在机会就在面前,我只想让大胖头贏了就行。”
赵樽闻言,秒懂韩蕾的意思。他眼底漾开笑意,像春冰乍破的湖面。
濛国使者哈萨看著大胖头肥胖的身躯,忍不住冷笑:“他行不行啊?要是解不开就认输吧!”
他身旁的格尔泰虽不语,轻叩桌面的指尖却泄露了他的得意。
过了一会儿,见大胖头还在翻来覆去的把玩“天地枢机锁”,並没下手拆解,哈萨越发张狂,竟低声嘲讽:“看来大景人跟草原上的羊一样蠢笨!”
韩蕾翻了个白眼,只当是蚊蝇嗡嗡,然后,她全副心神都系在大胖头颤抖的手指上。
赵樽心里也很著急,面上却不动如山。
他知道韩蕾的意思——只要大胖头这次贏了两国使者的刁难,为大景挣回顏面,古板的张阁老就会明白,所谓的“出息”不一定是在朝堂之上,书本之间。
而只要大胖头贏了,他说服张阁老一家到苍州来之事,也会容易许多。
香炉里那柱香已燃过半,灰烬簌簌落下。
大堂里很安静,落针可闻,气氛紧张至极,每一个大景人的目光都在大胖头粗短的双手上聚焦。
初春的天气,大胖头颈间的汗跡却渐渐浸透衣领。
他不断调整著观察角度,口中念念有词地重复著韩蕾的提示——“活锁必藏於动静之交”。
我满血復活,又厚著脸皮来求各种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