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箭,放火,把那玩意烧掉!”城头上一片混乱,扶南人冒著被城下敌人射中的风险探出头来,向已经衝到城墙下的衝车投掷火把和射箭,但无论是火把还是火箭,落在衝车蒙著兽皮的尖顶上,要么滚落,要么很快就熄灭了。眼看著脚下的城墙传来阵阵震动,守兵们顿时慌乱起来。
“快,快把燕尾炬送过来!”徐温大声喊道,作为虞温的副手,他最后还是以军事顾问的身份留在了城中,在他的指导下,扶南人製造了大量守城用的器械,比如燕尾炬。这是一种构造以芦苇等材料綑扎成下部分岔的草把,內部灌入油脂和蜡质燃料,在火把的末端,还有一根锋利的铁钎。徐温让扶南人点著燕尾炬,然后向衝车投掷。从城头高速坠落的燕尾炬末端的铁钎深深扎入衝车顶部,
芦苇丛中的鱼油流淌在衝车上,很快將其点燃起来,底部推动冲锤的兵士无法忍受可怕的高温,纷纷从衝车底部逃了出去,被城头等候已久的弓弩手射倒在地,
而衝车也很快沦为一个巨大的火炬。
“快,快,在后面再修筑一道月墙!”徐温在仔细观察城墙损害的程度之后,立刻大声道。
“修筑月墙?”闻讯而来的桑巴惊讶的问道:“这城墙不是还没有倒塌吗?
为何不加固一番,要节省人力多了!“
“宰相!”徐温解释道:“守城不能光是被动防守,还要给巧妙的打击敌人的攻城之兵,才能以寡敌眾。这城墙的底部已经被撞坏了,从內侧要修补很困难,而从外面修补,只会成为贼人的活靶子。不如乾脆不管,当成引诱贼人进攻的饵食。贼人打开这个缺口之后,肯定会让精锐从缺口冲入,试图夺取全城,而如果我们在內侧预先修好一道月墙,衝进来的敌人就成了瓮中之鱉。我们的守兵可以从四面放箭,投掷火把,贼人仓促之间无法从缺口退出去,必能狠狠地挫一挫贼人的士气!”
“嗯!那这月墙要多高,多长?”桑巴问道。
徐温催促估算了下:“长五十步,高一丈五尺即可。调五百壮丁来,材料工具都是现成的,现在就开工,爭取子时前完工!“
“嗯!”桑巴看了看天色,距离天黑还有快三个时辰,估算差不多,便点了点头:“就依照你说的做!”
很快,调拨的壮丁就赶到了,徐温已经亲自在地上洒了石灰线,作为动工的標识。壮丁们迅速干了起来,徐温將壮丁分成十班,每班分一段工程。徐温令人拿出酒食布帛,告诉壮丁们哪一班第一个完成自己的工作,就赏赐全班人酒食布帛,第二个完成的就只有酒食,没有布帛;第三个只有食物,没有酒,也没有布帛。
在徐温的物资奖励之下,各班无不奋勇爭先,约莫天黑时分,最早的三班都已经完成了自己的那一段,徐温在检查了工程质量之后,便下令分发赏赐。那些得到赏赐的壮丁们一面在旁边享用酒食,一面对还在忙碌中的同伴指手画脚,品头论足。这在大大激怒眾人的同时,也提供了他们的工作效率,没有人再敢於偷懒。到了夜里接近子时,这道月墙终於完工了。
“徐贵使,你觉得贼人真的会选择今晚猛攻这里吗?”桑巴神色忧虑的问道。
“嗯!”徐温点了点头:“我们脚下的城墙被破坏的那么厉害,贼人只要不是瞎子,肯定会发现。攻城战时,最要紧的是找到敌人防御的弱点,然后全力打开缺口。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如果我是贼人的將领,我也会这么做的!“
桑巴被徐温自信的言辞感染了,他点了点头:“希望神灵如你说的那样安排吧!”
拂晓时分。
白日里的战鼓和號角已然停息,取而代之的丝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王城的城墙在昏暗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冰冷的铅灰色,如同一头巨兽的尸体。城墙上只有零星几点火把,勾勒出城墙上女墙的轮廓。
在城外,进攻方的长围上每五十步就有一座望楼,上面的火把闪著光,连成一长串,就好像一根绞索,死死的箍住这座城市的脖子,似乎要想这座城市的主人绞死。空气中瀰漫著木材燃烧的烟味和湿土的气息,以及腐烂尸体特有的那种恶臭。
句町人的进攻开始的毫无声息。在灰白色的拂晓中,成群的士兵涌出营垒,
他们用泥浆涂抹自己的武器和面颊,以遮挡反光。没有鼓號,没有吶喊,只有武器和盔甲的轻微碰撞声以及被压抑的呼吸声。
连夜打造的衝车在大象和士兵的奋力推动下,如同移动的山丘,缓慢的向城墙移动,它们沉重的木质骨架发出沉闷的“嘎吱嘎吱”声响,在拂晓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一阵尖锐的鸣金声撕破了寂静,城头上的瞭望哨终於发现了敌人的靠近,他们慌忙用力敲击旁边的铜锣。守兵顿时被惊醒了,开始慌乱的涌上城头,准备抵抗敌人进攻,而句町人也不再试图隱蔽的行动,齐声吶喊,向城墙涌去。
正如徐温预料的那样,句町人把自己的进攻重点放在了昨天衝车破坏城墙的地方,在这段大约不到五十米的城墙,他们投入了三辆衝车,两辆楼车,六头战象,还有两千名士兵—一全是句町人,而非其他乌合之眾。显然句町人的將军也发现了这个薄弱点,他打算下一笔重注,通过这里一举拿下王城。
句町人的弓箭手衝到壕沟前,向城头髮射箭矢,好掩护自己的衝车越过壕沟,直抵墙根,在衝车的顶盖下,士兵推动撞锤,而拿著羊角锄和撬棍的兵士们则奋力在撞锤打开缺口的地方挖掘,將石块、碎土挖了出来。他们头顶上的守兵冒著不断飞来的箭矢,向下方的衝车投掷燕尾炬,虽然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但活著的人前赴后继,终於有燕尾炬落在衝车上,锋利的铁钎深深嵌入顶盖,燃烧的鱼油隨之流淌下来,升起一团火焰。
这下轮到衝车顶盖下面的兵士们吃苦头了,他们从顶盖下方冲了出来,用力拍打火焰,试图將燕尾矩弄灭,虽然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但无人后退—一每个人都知道,城墙上少说也有几十张弓弩瞄著这边,如果衝车被点著了,每个人都难逃一死。
就这样,攻守双方陷入了一场消耗战,守兵们探出头冒著箭矢向衝车投掷燕尾炬,而进攻方则冒著被射死的风险不断衝出来灭火。生命不断消逝,而衝车顶盖上的火焰则灭了又生,生了又灭。当然,顶盖下的尖兵们也没有浪费同伴用生命换来的时间,他们近乎疯狂的挥舞著羊角锄,斧头,眼前的城墙上已经现出一个七八尺长,两三尺宽,六七尺深的凹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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