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 钻之弥深,入之弥坚
褚无伤脚步悠然地走到了竹林旁,將镰刀扔在一边,挥著手中的斧头,向一根手臂粗的竹子的根部砍去。
隨著褚无伤有节奏的挥斧,梆、梆、梆的声响,在竹林里响起。
段融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褚无伤砍竹子,是纯粹以肌肉发力,而且连武学里的发力技巧都不使用,就如同一个老农在那里砍伐竹子一般。
褚无伤扭过头来,看著段融,道:“站在那里干嘛?来都来了,帮我劈些竹蔑。”
段融隨即拿著镰刀和斧头,向旁边的不远处的另一根竹子走去。
褚无伤道:“像我这样搞。武学技艺劈出来的竹篾太过齐整,我用不习惯。”
“知道了。”段融应了一声,便攥著斧头,向他身旁的那根竹子的根部劈去。
褚无伤瞄了一眼,满意地轻嗯了一声,道:“不错,有点干活的样子。”
段融一边一下接著一下,梆、梆、梆的用斧头砍向那根竹子,一边思考著褚无伤的种种行事作风。
他初次见到褚无伤的时候,他就是一副老农的打扮。
而且他住的那茅屋,也是山野农家的那种茅屋。
包括他现在砍伐竹子,也是进入了一种老农的身份中似得。
或许这都跟他参悟的媒介有关?
段融想到此处,不由地看了前面弯腰砍伐竹子的褚无伤一眼,就在这时,褚无伤的那根竹子咔嚓一声向竹林那边倒去,褚无伤用斧头背一敲,篤的一声,便將那竹子敲得向竹林外边倒去。
竹子枝叶茂盛,呼的一声倒地,褚无伤放下斧头,拿起地上镰刀走了过去。
他踩著竹子,用镰刀將细枝一一劈掉,就在这时,段融那边也咔嚓一声,他砍的那根竹子也应声倒在了地上。
段融学著褚无伤的样子,开始劈掉那些细枝。
劈好细枝,便剩下一根光禿禿的青竹筒了,他们便用镰刀开始劈出一根根竹篾来。
两人一边劳作著,段融將一根青竹蔑扔进了旁边的竹篾堆里,忽然说道:“褚先生,你为何一直过著这种老农一般的生活呢?”
褚无伤闻言一乐,道:“你看我这样,以为我是一个大老粗是吧?”
段融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下。
褚无伤却道:“告诉你,小子,老子也是富家子弟出身。琴棋书画,走狗斗鸡,样样精通。”
“是吗?”段融道:“那先生何以性情大变,如此简朴?”
褚无伤道:“等你找到自己的媒介,慢慢就会明白。老祖给你讲了,他破参的那经歷了吧?”
段融不知褚无伤为何忽然提到老祖讲破参的事,便回答道:“讲了。”
褚无伤道:“老祖他在深山里,做了十五年的猎户,可知为何?”
段融目色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
褚无伤却已经继续说道:“其实啊,修行就是一种生活方式,必须將你参悟的媒介,彻底融入你的生活里,这样你参悟起来才不会有隔膜。隔膜懂吗?”
褚无伤说著,扭头看了段融一眼,只见段融愣在那里,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褚无伤嘖了一下,说道:“比如我编制竹篾箩筐,我要不过一种老农的生活,我每日编箩筐的时候,就不能自然进入状態。”
段融目色一动,道:“要把媒介泡在整个生活里去参悟。”
褚无伤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刚確定媒介时,也只是劈竹篾、编制箩筐,渐渐地,就觉得不对味了,便开始彻底转变我的生活方式,就彷佛这个媒介,在我的生活里,整个晕开了。”
“媒介在生活里,整个晕开……”段融重复著褚无伤的话,目色闪过一抹恍然。
褚无伤说完那句,便弯腰继续劈起竹篾来了。
接下来,段融看似在劈著竹篾,却一直在琢磨著方才褚无伤的话,渐渐地,品出一些味来了。
鱼游潭底,驼走大漠,任何活物的存在,都有它存在的那个环境。
媒介也一样,只有那个环境在时,那个媒介才是活的。
若是环境不在,媒介就是死的,死的媒介是无法参悟的。
若是以一个富家公子的生活方式,来参悟劈竹篾、编制箩筐的媒介,就如同將水抽乾,把游鱼放进了沙漠里,这条鱼必定会干涸而死。
褚无伤正是觉察到了这一点,才转变了生活方式,做了数百年的老农,他是以这样生活的方式,来养活自己的媒介。
两人一共砍掉了四根竹子,各劈了一捆竹篾。
用竹子细条扎好將那捆竹篾,背在背上,便离开了竹林。
两人一走到那条崎嶇的小路上,段融发觉褚无伤再次沉入了走路中……
直到他们走到了茅屋的后面,褚无伤才长吁了一口气,从专注的参悟状態里,退了出来。
参悟媒介,其实是很累的事,因为心神完全灌注,而且还很难进入状態,那心神就一直在耗费,去摸索那个状態……
段融见褚无伤出了状態,这才问道:“褚先生,你背著竹篾也在参悟走路的媒介吗?”
褚无伤一边向前走著,一边说道:“我是先確定了编制竹篾箩筐的媒介,在参悟中,慢慢又体会到了走路的这个媒介。”
两人绕过了茅屋,褚无伤將背后的那捆竹篾放在了靠墙的地方,看著段融,说道:“那条路就是走向劈竹篾的竹林的路。因为这个缘故,我总感觉,这两个媒介是有关联的。”
褚无伤说著,目色陡然变得深邃。“而背著竹篾走在那条路上,那瞬间,我彷佛是在参悟两种媒介。或者换一种说法,我是在参悟两种媒介的关联。”
“两种媒介间的关联!?”段融脸色一阵惊愕,这个问题,他从来不曾想过。
褚无伤瞄了段融一眼,淡淡一笑,道:“这个问题,不必深思,除非以后你也开始参悟两个媒介。”
段融目色一动,道:“参悟两个媒介好吗?”
褚无伤道:“谁知道,老祖都没明確说好坏。这个问题,也许等我破参了才能有答案吧。”
褚无伤说著,走进了厨房,用黑陶碗舀了两碗水过来,一碗递给了段融。
两人將两碗清水喝乾,褚无伤便坐在茅屋前,开始编制箩筐了。
段融便坐在那里,沉心观摩。
直到夜幕降临,一天过去,褚无伤一直都未进入状態。
一片黑魆魆的夜色中,两人都很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