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胜军都头王檀,将作监官杜廷隐,接令!”
两人不发一声,只是站起。
“保胜军并将作监匠,领民夫团练两万,屯驻阌乡黄巷阪后路,控扼黄河,伐木造船。但观察时机,偷渡黄河,逆流入渭,发战渭水入河之滩头,直取长安!”
说完,朱大郎微微失神一下,下意识思考起怎么突破渭水,又转头看向正跪得笔直,浑身紧绷的张继隆,大声下令:“余部留守军,全部交由你节制——”
说到这,朱大郎语声有如金石撞击,眼神如电,只是狠狠扫视着群臣:“如果某败阵,我愿意被克,被杀。但某不会败,这次出兵只会产生两种结果。要么李皇帝杀了某,要么某杀了他全族,血洗天街!但凡大丈夫,只会感谢他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披发面北,顿首求活!击垮李皇帝则活,不胜则死,如此简单,倒也痛快!”
群臣都是肃然,只是静静听着朱大郎的训话。
他瘦长的身影,愁苦的面相,似乎充塞了万岁殿的每个角落。
“某带大家西去乞活,此次扑关,某只管扑在最前头!…………二三子,便把那潼关拿下来!”
“成则成,俺们就将改变这场角逐!”
朱大郎环视群臣,只是一抟手举起:“…………此番我辈同生共死,一起创造历史。”
“敬受命!!军人们纷纷抟手,还礼大呼。
良久良久,朱大郎才猛的一掀披风,转身大步离开:“如果某失败了,就用马皮帮我裹尸。”他右手轻轻甩举,目光如铁:“万岁!”
军人们刷刷举掌,汴梁宫响起雷鸣般的暴喝:“万岁!!”
结束会议后,朱大郎回到家里。
迎着融融秋阳,内庭里,爱妾陈氏正在给女儿茶茶梳头发。朱茶茶是朱大郎最大的孩子。她乖乖坐在母亲身前,月牙弯弯的脸蛋,笑眯眯的一双眼睛不断回头,和陈氏叙说。
从侧面看去,母女俩似乎已经融化在阳光中,浑身白茫茫的光晕。
只是和女儿不同,陈氏长长的睫毛流露着忧伤和抑郁。但那五官、身材轮廓和皮肤、秀发却完美无瑕。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且已怀上第三胎,但看上去还不到二十。
“娘,还没好吗?”
“安坐,安坐,别乱动,快了。
对这一派景象,朱大郎站在门边默默看着。权力,让人沉醉。它可以如此美貌的一个女人温顺臣服,不被人觊觎。越是享受了权力带来的好处,就越是无法容忍其失去。
“朱郎回来啦?”阿陈敏感的察觉到了被注视的感觉,回头看来,手里的梳子不停。
“嗯。”
“快坐,妾去给朱郎煮茶。”
“唉,算了。”朱大郎撑腿坐下:“你先丹娘梳头吧。”
“是要出征了?”阿陈有些意外,她抬头看着丈夫,从朱大郎的表情里看到了凝重和焦虑。
“是滴。”朱大郎点头。
等朱茶茶头被梳好,他把女儿抱到怀里,念蒙学故事给她听。
“打谁啊?”
“当然是李皇帝。”
“啊?圣人不是没招惹朱郎吗?之前也封了朱郎为节度使……”
“你不懂!”朱大郎有些恼火,发觉语气有些粗暴,又叹了口气:“这些事,你别过问。”
“好吧。”阿陈煮好茶,给他倒了一碗:“朱郎,妾有三胎了,前些日子和你说的,想在郊外修个别墅养胎,你觉得怎样,是不是可以考虑了?不修的话,买也行。汴梁宫太阴森了,妾一个人住在这院子里,你不在的时候,妾晚上总是心慌害怕。”
“再说,皇宫也不安全。万一有点事,跑都不好跑………”
朱大郎比谁都清楚阿陈在心里描绘着什么生活:离开汴梁宫,到郊外找个有人间烟火气息的地方,弄一座二进小院。前有溪流,后有竹林,菜畦…………孩子们可以有乡邻孩童玩。
这时,朱茶茶在他腿上闹腾起来,抗议父亲心不在焉。
“再说吧。”朱大郎又把视线移到蒙学书上。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在很远很远的东方,长满茂密苇草的森林延伸着海岸。海里有大鱼,有楼船那么大………”讲着讲着,水光不禁在朱大郎的眼中打转。
他想实现爱妾的自由,确实想,可他只剩下一次机会。若他不明不白地像周德威、朱温那样死在乱军中,死在潼关楼下禁沟寨前,阿陈能承受得住吗?他们的命运已经脆弱得一碰就碎,而阿陈毫无察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