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在底下交头接耳,
这石头落地,各人反应不一。
镇上做酒水生意的冯七郎率先按捺不住,“会长,听闻朝廷要征三分的住税、二分的过税,连买卖契书都要抽四分的输估?这可比以往抽厘重得多啊!”
“这未免有些太多了吧?”
过去抽厘金,值百抽一,大家勉强还能接受。
可现在明显增加不少了。
罗三目光扫过眾人,缓缓开口道,“这过税、住税、输估,可是以前朝代就有的,如今也只征这几样,还是比较仁厚的了。
冯七郎你是做酒水买卖的,朝廷此前一直是禁私酿酒卖酒的,代王府用柿子酿酒不用粮食,避开了朝廷禁令,你从代王府贩得酒水再转卖出去,
这倒手一卖,赚的可不少啊。
这两年,禁令稍宽,代王府又用玉米、红薯、高粱等杂粮酿酒,你也是继续贩卖,
你获利丰厚,纳些税就捨不得了?
过去,集会確实抽的少,
可如今是朝廷要徵税,这征商税和入市钱能一样么?”
在镇上做药材生意的郭五急忙追问,“我们集会改成商会了,那以后就不能再抽厘金了吗?”
“这个自然是归市镇和市署管的。”罗三答。
“那集会现在名下的田地、商铺、仓库,还有钱庄、当铺这些,不会被收走吧?”
“放心,仍是商会的產业。”罗三斩钉截铁,“但抽厘徵税之权,今后要归市署统管。诸位都是明白人——陛下要在御宿试行新政,这是代王为咱们爭取的机遇!”
底下顿时议论纷纷,
眾人七嘴八舌,有许多问题要问,很担心这轮变动,会伤及他们的利益。
有人问工商税的细则,
比如是所有商货商家均要徵税,还是某些商货徵收。
又有人问,这里有了市署市吏,以后大家做生意,会不会被盘剥。
“你们放心,郭乡长是镇长,我这个会长以后是镇副,肯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罗会首,听说御宿镇要行主客户制,那我们外地商家在这经营,也要登记为客户吗?
这义仓粮、户钱,还有丁役,又是怎么算的。”
面临这些切身利益,
眾人都很关注。
这里不是豪强地主,就是商富大户,新政的很多內容,都跟他们切身相关。
仅是义仓粮,大家都要增加一笔不小开支,没地的富商,也要折算户等缴纳的。
有人越说越激动,很是不满这些新政,毕竟从口袋里多掏钱粮出去,肉疼啊。
看有的人越说越过份,
“砰!”
罗三突然握拳捶案,震得茶盏叮噹响。
大家一时肃静,
罗三目光扫过眾人,
“在座的多是乡里乡亲,有些话不妨挑明了说。”他站起身,目光如刀扫过全场,“御宿镇有今日,靠的是谁?如今那位要带著咱们更上一层楼,谁要是拖后腿……”
他故意停顿,看著眾人变幻的神色:“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收拾细软另谋高就。但只要留下,就得按新规矩办!”
卖纸的王三苦笑打圆场:“咱们多给县衙上缴些钱帛,让朝廷莫插手不行么?”
“王掌柜!”罗三猛地提高声调,“朝廷看得上这三瓜两枣?这是要给天下立个样板!今日我罗三把话放在这儿,”
他一把扯开官袍前襟,露出胸膛上狰狞的伤疤:“接下来我带头清丈田亩、登记丁口!谁要是虚报瞒报……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句不客气的话,我罗三承蒙圣恩,授予此官,我就得忠心办差。
我与大家也都知根知底,接下来我会带头如实申报家中田地、人口、奴僕、佃户、牛马等情况,
你们的我也清楚,谁要是虚报瞒报,我可是不会为你们隱瞒的。”
有些丑话就得说在前头。
满堂寂静中,秋风穿过廊廡,吹动眾人衣袂。
罗三缓缓系好衣襟,忽然咧嘴一笑:“好了,正事就说到这了。现在大家一起去我二哥家吃酒,今日可是宴请代王,总不能让代王等咱们,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可当面问个明白!”
他当先迈步而出,绿袍下摆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身后,一眾理事面面相覷,终於陆续起身。
眾人心思各异,
可平时总是一脸堆笑的罗三郎,今天都直接拍了桌子,可知这件事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了。
御宿镇,
这是要变天了。
诚然,如罗三说的那样,想走的可以走,没人拦著。可大家数年经营,这里大好局面,谁捨得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