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隆基虽然心中不忿,但还是顺了顾靖的意,並没有太过於针对那些人,但却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少年心性就是如此。
李隆基的能力並不差,对於朝政有著自己的判断,对於朝中的大臣同样也很倚重。
但对於他而言,既身为皇帝,又何须在不喜的人面前装?
要不是顾靖开口。
这些人哪怕不会死,头上的乌纱帽也必须要给他们摘了。
时间就在这种情况之下缓缓而逝,待李隆基於岁末祭告太庙,礼成,歷史的巨轮碾过旧岁尘埃。
开元元年的大幕,终在万象更新中隆隆开启。
洛阳宫,紫宸殿。
李隆基端坐在龙椅之上,扫视著台下的群臣,整个人的表情无比严肃。
“朕,要巡视明州,前去探望太傅!”
稚嫩的声音隨著微风响彻大殿。
听到这话,群臣的脸上並无任何的波澜,甚至是早就已经有了预料。
昨夜才刚刚送来的消息。
顾靖因处理政务太晚,整个人一下子就昏了过去,如今早已是病倒在榻,甚至就连清醒时间都已经没剩下了多少。
很显然,死亡距离顾靖已然近在咫尺。
李隆基又怎么可能不亲自前去?
群臣们对此心知肚明,倒也並未多说什么。
皇帝重感情对於任何人而言都算是好消息,且此事也完全符合礼节,顾靖本就对李隆基亦师亦父,自是没尅有什么可探討的。
此事就在这种情况下定了下来。
而李隆基显然也是十分著急,丝毫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准备的时间,就这样急匆匆的带著一些侍卫与大臣直奔明州而去。.
明州。
顾靖確实不行了。
无论是那阵阵不息的海风,还是时刻耗损的心力,都无时无刻不在摧残著他。
他停不下来。
即便放下了奏疏,脑海中也仍不由自主地闪过各种问题。
这次的大案及其后续种种,已彻底耗尽了他的身体。
此刻,官舍之內。
在一片悲戚声中,床榻上的顾靖终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微微摆手,止住了子弟端水的动作,也未让人去唤医师,只是默默看著一眾后人,眼眶通红。
“我快要不行了。”
他甫一开口便是直入主题。
人的身体自己最为了解,他已经没有什么时间耽误了。
话音刚落,在场的一眾顾氏子弟不由得便是表情大变,旋即纷纷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有些事,我放心不下,总得交代给你们。”
顾靖的声音略显沙哑,却比往日竟有力了几分。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著什么。
悲凉的气息瞬间瀰漫了整个房间。
“太宗的遗詔被我封存在巨鹿族中。我身故之后,后人万不可启用,以免授人以『谋逆』之柄。”
“此乃我顾氏大忌,万不可因一纸遗詔,累及闔族。”
顾靖一边说著,一边竭力撑起身子,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紧扫过在场眾人:“至於御史台——”
他顿住,双手不由得按住额头,表情骤变,似乎是极为的痛苦。
直至片刻之后,才稍得喘息,深深吸了口气,续道:“御史台权势过重,此乃时势使然,亦是我有意为之。”
“自大唐开国至今,”
“这御史台便一直握於我顾氏之手。”
“然尔等才具不足,能守住御史台已属不易。他日若有人慾削其权柄,尔等不必强爭。”
“此乃我予尔等预留的退路。”
——退路!
顾靖这种人就不可能不做出这种准备,尤其是在他已经看出了家族子弟才能的情况之下。
声声悲泣之音瞬间响起。
眼见族中长辈弥留之际,仍在为子孙后路殫精竭虑,眾人怎能不痛彻心扉?
“父亲!是孩儿无能,累得父亲弥留之际仍要掛怀!”
长子顾豪强忍悲声,一边拭泪,一边竭力让话语清晰,“父亲放心,儿定当竭尽全力,保全家族基业,效法父亲与歷代先祖!”
话音落下,身后眾人亦齐声应和,声音哽咽却坚定。
顾靖就这样靠在榻上看著眾人,並未因他们的誓言而彻底安下心来,但也明白自己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交代么?
已经足够多了。
后世子弟如何行事,终究非前人所能周全。
他轻轻一嘆,忽而侧首望向窗外。
澄澈的天空映入眼帘,他的目光愈发复杂,唇边逸出一声轻语:“父亲,太宗陛下靖,未负二位所託吧?”
“开元啊”
声音渐如游丝,在满室子孙的凝望中,他缓缓闔上双目,再无一丝气息。
与此同时,城门之外。
皇帝的车驾终是驶入了城中。
此行实在是太过於心急,甚至就连留给大臣准备的时间都没有,这刚刚上任的官员也只能是出城迎驾。
李隆基没有任何废话直奔官舍而去。
然,未及踏入官舍大门——
便见一眾顾氏子弟自內奔涌而出!
那一双双通红的泪眼刺入眼帘,李隆基身形骤然僵立!
顾豪已认出天子,当即踉蹌跪倒,强抑的悲愴终是衝破喉关,声音颤抖撕裂:
“陛下!父亲他.刚刚薨逝了!”
李隆基表情大变。
丝毫也不顾在场之人,就这样直接朝著官舍之中冲了进去。
“太傅!!!”
开元元年,三月戊戌日;
顾靖薨於明州。
諡为忠襄。
忠取——尽心事主之意,襄取——甲冑有劳、闢地有德之意。
遵其心愿,归葬於河北巨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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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襄侯顾靖乃是贯穿整个盛唐的人物,其一生歷经太宗、高宗、仁宗、玄宗四位皇帝,相继受帝託孤。
其对於整个盛唐的功劳不言而喻。
无论是其隨太宗平辽东,高宗只是定吐蕃,起海运,亦或是扶仁宗立玄宗。
其正是用一生的功勋为整个大唐定下了辉煌的根基。
包括其在海贸之上卓越的眼光,九州后世王朝发展几乎皆是以此为基,对整个九州的影响可称之为里程碑。
除此之外,当代不少史学家都认为以大唐当初的情况。
若非是有著忠襄侯顾靖,武后或有篡权之相。
虽难辩其实。
但无论如何,忠襄侯顾靖的功劳都容不得半分的质疑。
而隨著其逝去之后,整个大唐也在这一刻迎来了转折点。”
——《唐王朝兴衰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