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雨纷纷。
柳麒站在雨丝中。雨中只有他一个人,灰蒙蒙的穹顶之下,整个迷梦泽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万籁俱寂,天地间都很安静,安静得犹如一场只有一个人的梦,徒留下寂寥与空虚的灰白。
柳麒并不觉得寂寞,他更喜欢一个人待着。他枯瘦的手握着猩红的刀,他的面色是苍白的,眼睛是漆黑的,没有什么看起来比这样一副面孔还要没有生气还要像一个死人,很难让人想起他笑起来时能让无数个曼妙的苗疆少女驻足。
他就是因为笑的够了,才来到迷梦泽,这样死寂的地方更适合一个心中郁结的人短暂休息。
这时又是月明之夜,月很圆,可惜人的心已经有了缺口。一道填不平的缺口在那里,月再圆又有何用?
他坐下来,坐在冰冷的石头上头,心里只有疲惫。可他并不困,他痛恨在夜晚睡着,所以他睁着眼睛,注视着泛着荧光的潭水,水面上只有他形单影只。
他曾经也来到过这里,那时候可不只有他一个人——“对影潭,潭中影成双。”这本是迷梦泽最浪漫的一处传说,现在却如此寂寞,如此戚戚。
在一年前,接近一年之前,这里还很热闹。苗疆落脚的爱侣,或是心有灵犀的苗人情儿,来迷梦泽玩耍时,都免不得要为这传闻心动,来这里拜上一拜,再饮一捧清泉。
喝下对影潭水,此生就是一双人了,女娲会庇佑他们,而女娲的庇佑人人向往,来的人就会多了。
所以柳麒自然也要和心上人来这里,那个纤细漂亮的护卫,当然总是笑盈盈地答应他的一切要求。
可是现在,护卫已经不见了,粗壮的藤蔓爬满了潭边洗得发亮的石头,地上踩踏的痕迹都很淡了。
虽然迷梦泽的对影潭让人心生向往,但不去总比一不小心就一去不复回要强上许多。
不过好在柳麒很是幸运,他找到了那个不复回的人。
天色已快要黎明。
柳麒慢慢地起了身,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事物值得留恋,他却仍停留在这里。也许是在等待,又也许是在回忆?等待会有人再一次来到这里,又或是回忆曾经的点点滴滴——亦或是期待着死亡?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天色已很黯淡,看得到的地方已经越来越少。尽管如此,远方仍然已经显露出庞大的市集模样,那儿是阳关镇,是这少有的繁华之地。
年轻的刀客擦着下巴上的汗,一步又一步坚定地往前走,他已经走了整整三天,日夜兼程,一刻不停!但好像疲劳、困顿、饥饿都不能拦住他的脚步。
是什么在吸引着他,是什么让他浑然忘却自我?
正是最繁华的集市里,坐落着河朔最名扬的世家——万刀堂,柳家。每一个来到阳关镇的刀客,都是来求一把刀,每一把柳家的刀,都是举世无双的珍品。
没有任何一个刀客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所以他一步也不会停,而现在他已经走到了这里。
他是一个很不幸的人,因为万刀堂的大门紧紧地闭着;他又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因为有人拍打了他的肩膀,而这个拍打他的人,穿着着万刀堂弟子的衣服!
这个人还是一个少年人。但是他已经生的十分高大,又十分英俊,一双漆黑的眼睛又大又亮,犹如秋夜的寒星。他是哪里都如此的亮眼又如此的完美,可惜除了一点——他有一些胖了,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胖子。
刀客注视着这个人,不说话,不动弹。
“你是来求刀的?”少年问道。
“是。”刀客抽出了他的刀,一把已经断了的刀,一把又长又弯的刀,刀锋如雪,摄人心魂。
“你是苗人。”少年又道。
“是。”刀客收回了他的刀,紧紧地握着。他已经改变了装束,已经说了最少的话,他的身份还是被轻易认出——他明白他遇见了一个最懂刀的人,他的心情如此愉悦,所以他又道:“我需要一匹宝马,却更需要遇到一个伯乐,我需要一把好刀,却更需要遇到一名刀匠。”
少年笑道:“你是在问我是谁?”
刀客不做声,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这个少年。
“你可以叫我柳麒。”他道:“也可以叫我柳二公子。”
刀客睁大眼睛,他的眼睛已经几乎要发光。他颤抖着声音,一字字道:“不知我是否有这份殊荣,让二公子为我打一把刀?”
柳麒仍然笑着,他一直都如此爱笑,笑起来是如此的温和又如此的潇洒,他道:“既然相遇,便是缘分。三月之后,我自会亲自将刀送去苗疆。”
刀客的身影消失在夕阳下,他的步伐轻盈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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