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两三刻钟时间过去,丞相终于处理完了所有公务,扶着几案缓缓站起身来,似乎是躬身伏案太久,将手伸到背后捶了捶腰背。
诸葛乔望见父亲起身的时候,就已经从席中起身急趋而来,一手将父亲搀扶直起身来,另一手轻握空拳为父亲捶起了腰背。
“无妨,不过是年岁使然。”丞相片刻后缓了过来,笑了笑。
而就在此时,略显空旷的相府正堂当中,突然响起咕噜的两声,丞相再度展颜一笑:
“你与绍先也还没用饭吧?
“自从随陛下克复关中,还于旧都之后,不时感到饥肠辘辘,便是食量亦较往日更增三分。”
诸葛乔与霍弋闻听此言,面上皆露出喜色。
诸葛乔眼中泛起温润笑意:“父亲非但未见老态,倒比从前更添了几分精神,如今食量不减反增,大概就是其中明证。”
自从随丞相北驻汉中一年多来,丞相经常废寝忘食,以至于饭量越来越少,教人担忧,现在听到丞相笑着说自己饭量变大了,着实是一件令人喜悦之事。
天子赐下的虎贲郎将丞相及诸葛乔、霍弋几人护至相府门口。
诸葛乔看着相府门口仅剩的几辆鲜丽马车,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鹿车被费祎、董允给借走了。
二人的鹿车是丞相专门配的,二人也是第一天乘。
“阿父,适才董侍中与费侍中借走了我跟绍先的鹿车,还略有些怪异地哈哈大笑,却不知是为何?”诸葛乔这才问道。
现在董侍中跟费侍中都还没有把他们的鹿车还回来,他们二人怕是只能走路回家了。
丞相看着费祎与董允两人的车驾后,思绪一时也漂回了十几年前,笑了笑道:
“当年先帝定蜀,费侍中与董侍中跟你们二人如今一样的年纪,但才名却要比你们二人大上许多,俱皆名动益州。
“后来许司徒丧子,董侍中与费侍中欲共会其葬所。
“董侍中白其父幼宰公请车,幼宰公遂遣鹿车给之。
“董侍中见鹿车,面有难色,费侍中却是神色自如,先董侍中一步登上鹿车。
“及二人至丧所,诸贵人悉集,车乘甚鲜,马匹甚壮,董侍中神色犹未泰然,而费侍中晏然自若。
“待驾车人还,幼宰公问之,知二人如此,乃谓董侍中曰:『吾常疑汝于文伟优劣未别,而今而后,吾意了矣。』
“董侍中与费侍中适才见你们二人同乘鹿车,许是想到了当年他们和你们一样年轻的时候罢。
“不觉竟十几年过去了,当年乘鹿车还会面有难色的董侍中,早已能坦然乘鹿车而自适了。”
言罢,丞相呵呵一笑。
诸葛乔与霍弋两人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向来严谨持重,不苟言笑的董侍中,年轻的时候竟然还有这么好面子的一面。
就在此时,突然听见一阵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又过片刻,待数十骑缓驰至相府门前十余步,众人定睛一看,不是天子还能是谁?
而且诸葛乔、霍弋二人的鹿车也跟在了后面。
丞相与诸葛乔、霍弋,及一众虎贲郎赶忙上前接迎。
刘禅远远就看见了立在相府门口的丞相及诸葛乔、霍弋几人,随即翻身下马,朝着相府行去。
丞相领着诸葛乔、霍弋等人走下台阶,礼毕后道:
“陛下既已返驾长安,何以无人通传?离京月余而归,臣当率百官府僚至城外郊迎才是。”
刘禅笑着对丞相道:
“相父,宫府重臣各有要务,不必因我一人归来,而有劳相父及朝臣府僚出城相迎。
“所以我进城的时候特意吩咐了城门的守卫,让他们不必通禀。”
丞相轻轻点头,随即转身让开道路,请天子入相府一叙。
待天子与丞相都踏过相府门槛,诸葛乔、霍弋,及关兴、赵广、姜维诸将才紧随其后。
刘禅道:
“相父,适才我一回城,就遇见了魏兴及一众疏浚漕渠归来的府兵。
“闻听魏兴违反了您的教令,阻拦府兵在城门迎接家属,便当众惩罚了他,责他以军棍十棍,并罚俸一月分予诸府兵。”
丞相听到此处有些讶然,道:
“臣今日下午也才看到府兵军吏传来的文书,言及有府兵将官违反教令,阻挠府兵迎接家属事。
“事关府兵,臣不敢怠慢,遂遣文伟(费祎)、休昭(董允)往铜驼街处置。
“不曾想陛下竟已处置妥当,不过魏光汉如今伤势未愈,恐怕受不了陛下十军棍吧?”
刘禅便将自己对魏兴的处置与丞相一一道来。
丞相恍然,微笑着点头,显然对天子的处置方式很是认可。
“丞相北伐前与朕说,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如今在军中也是一样的道理,当罚则罚,当赏则赏,不容有私,如此才不会害了魏兴。
“他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很多道理都不懂,现在就是小惩大诫,他将来不再犯,未必不能成为我大汉独当一面的将军。”
丞相微笑着连连点头:“陛下所言是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