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止九世,非止百世。
“虽万世可追!
“当年高皇帝有白登之围,七昼夜围不得解,终以金帛宝物脱厄。
“及高祖崩,吕后称制,受匈奴辱谩之书,言辞悖慢,辱及国母,大汉失顏。
“文、景两朝,边郡屡被侵突,赖国弱民贫,无可奈何。
“匈奴之於汉,积耻累辱,歷七帝而愈烈。
“及至世宗孝武皇帝之世,乃曰:昔齐襄公復九世之讎,《春秋》大而扬之,今为汉家雪累世之耻,何疑哉?!
“遂倾大汉一国七世六十余载之民心物力,北討匈奴。
“十余年间,卫青出云中,霍去病封狼居胥。
“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
“白登之围、吕后之辱,至此雪恨一二。
“夷陵一败后,魏、吴並强,皆为汉贼。
“先帝衔恨,天子切齿。
“百官將校,无不欲食肉寢皮,析骸饮血!
“但大汉彼时国力难支,再无法同时面对魏吴之徵。
“遂不得已与吴人和亲,示其以弱,虚与委蛇,本意乃使吴国不能与曹魏联和而已!
“大汉忍辱负重,已五年矣。
“终於休养已罢,兵粮已足。
“遂伸宿愤!
“天子、丞相先后引王师北伐!
“一鼓而尽復关中,还都长安!
“斩曹真、张郃,败司马懿!
“其后再大破吴军於西城,擒偽吴左右將军步騭、诸葛瑾,擒杀將校三十余,部曲督以上者五百余人,降杀三万余眾!
“今更欲乘胜顺流,直指夷陵!
“誓为先帝与故苗王沙公一报前仇,一雪前恨,报百世万世之仇於今朝!”
苗王沙烈闻言至此,彻底惊愕。
“大汉北伐?”
“尽復关中?”
“还都长安?”
“大破吴贼於西城?”
“孙权心腹步騭都被生擒?!”
沙烈震撼无比,不敢置信。
“快快,取汉天子……取陛下符节、圣旨来!”回过神来之后,其人赶忙吩咐麾下亲卫,而后又亲自上前为马秉鬆绑。
马秉闻声见状,终於心潮澎湃,乃至周身微颤,热泪盈眶。
他父亲曾受任联和武陵诸夷,与武陵诸夷並肩作战,最后又与武陵诸夷一起为大汉尽节死命。
而他此番同样受帝命而来,继先父遗志,承先父旧任,说和於武陵诸夷,再討吴贼。
以夷王情状看来,他似乎要不辱使命了。
不多时,一桿节杖,一张圣旨,一个木匣,被几名苗人勇士带到了沙烈面前。
沙烈又將诸物尽数奉还马秉。
马秉將节杖递给隨从的虎賁郎,而后展旨而宣:
“昔先帝奋武,討贼兴汉!
“五溪诸苗,闻风慕义,爭先荷戈!
“其苗王沙摩柯,忠勇冠世,躬率子弟,深入险阵,与吴逆鏖兵,卒以身殉,血洒秭归!
“朕每念及此,痛悼於心。
“今特追諡苗王沙摩柯为忠义侯,赐以嘉名,永昭忠烈!
“其子沙烈,英武夙成,克绍父志,虽吴贼百般招诱而不为动,忠义节烈,日月昭然!
“特拜忠节將军,封恩施侯!
“愿尔绍承先志,与我大汉王师同心戮力,討灭吴贼!
“以靖宇內,以慰忠魂!
“钦哉!”
“臣…臣烈领旨谢恩!”沙烈言语动作略有些生疏,但这一套他显然是见过的,也像模像样。
就在此时,马秉从虎賁郎手中拿过那个木箱,打开。
示箱中首级於苗王沙烈。
“这是谁的首级?”沙烈先前已经见过了箱中首级,却是不认得这首级究竟何人,也不知为何马秉这汉使要带来一枚首级。
“此吴贼马忠之首,关侯之子关兴所手斫也。”
沙烈先是一愣,而后疾步上前从马秉手中接过那颗首级,先是对著首级怒目圆瞪,最后咬牙切齿,將之猛掷於地:
“吴狗好死!”
“吴狗好死!”
骂罢,又持鞭往上狠狠鞭挞。
至於数十,愤恨终於得泄一二。
潘璋、马忠二將在夷陵一战时杀了不知多少汉將苗將,沙烈之父亦死於其手,如今其人首级竟在此处,教他如何不为之酣畅?
与马秉设席而敘,未几,汉苗之盟就此定下。
至於无人之时,一五溪苗夷耆老站出身来:
“愿大王与汉使歃血为盟。
“倘若大王与汉使的血能融在一起,那就说明盘王认可了我们与大汉的盟誓。”
马秉猛地一滯,如此大事,最后竟然要因血液能否相融而决定?是不是太胡闹了些?
就在马秉揣度,这会不会是苗王沙烈与那老者一唱一和,藉以拒绝与汉盟誓之时,却见沙烈陡然对那老者怒目而斥:
“万一不能相融,我们便不与大汉盟誓伐吴了吗?!
“苗汉之林根连根,苗汉之人血连血!
“盘王怎么可能不答应?!”
“可是大王!”那老者情急,又欲再言。
“不必多言!”沙烈骂道。
然而刚一言罢又马上收了顏色,从腰间掏出一把弯刀,持刀往手上轻轻一割,將血滴入杯中,旋又將手中苗刀递与马秉。
马秉先是一愣,而后立马明白其意,以刀抹手,滴血入杯。
却见两滴血很快融为一体。
沙烈遂笑向苗人耆老:“行,便依老倌之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