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药名唤麻沸散,乃卑职师祖华公『元化』得黄石公所赐,请安东将军饮而服之。”
徐盛喉结滚动,欲言又止。
他没有听说过卓阿的名字。
但华元化的大名他还是知道的。
甚至麻沸散的名字他也听说过。
据说当年华佗给曹操治头风病。
华佗先请曹操饮此麻沸散,曹操疑之,问华佗意欲何为。
华佗说,准备给曹操开颅。
然后曹操便想到了与韦晃、耿纪等人一起在许都作乱的太医吉平,遂以为华佗准备谋害自己,于是命人将华佗下狱拷问,至于身死。
“至尊…末将恐命不久矣,不必浪费卓医良药了。”
徐盛浑身发冷,牙齿打战。
他征战半生,负伤无算,但没有一次负伤如今日这般严重,严重到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一息比一息虚弱,就连呼吸都困难。
孙权闻声,却是摇头。
而后从太医卓阿手中接过那碗麻沸散,亲手托盏,向徐盛低语:“文向,且忍片刻。”
言罢,以银勺喂徐盛以汤药。
当年逍遥津一役,凌统殿后,三百部曲无一生还。
凌统靠屏息潜水,才将将躲过一劫,仅以身免。
但受创甚重,孙权遂留凌统于自己舟船上,尽除凌统衣服,又以卓氏金创良药为敷,故凌统才得不死。
跟麻沸散一般无二,俱是华佗一系的不传之秘,无价之宝。
不论孙权如何出重金讨要,卓氏从来都顾左右而言他,最后孙权也只能礼待卓氏,使其为己所用,期待将来会有什么转机。
药入喉,不过十数息。
徐盛紧绷的肩背缓缓松垮。
不多时便彻底昏睡了过去。
呼吸深而匀,仿佛并无伤痛。
卓阿先以水净手,又以银剪逐支剪去箭杆。
再以烧红的柳叶薄刀划开徐盛后背皮肉,当伤口扩张至一定程度,才终于以小钳探入徐盛背后肉里,夹住箭簇。
手腕一沉一送,箭镞带着碎肉噗然离体。
鲜血激涌而出。
卓阿立即将早已备好,裹有止血药的纱布填入创口当中。
其后重复这一套动作。
每拔一箭,徐盛肌肉本能剧颤。
而徐盛却仍处昏睡之中,一声都不曾吭出。
一众未曾见过麻沸散效果的文武将校见此情状,无不惊讶。
一个时辰过去。
帐内火把噼啪。
徐盛终于醒来。
只见至尊单膝跪于榻侧,双手按住他的右手前臂。
吴普见徐盛醒来,遂将原本堵住伤口的止血纱布取出。
又从一旁取来细麻纱布,撒上薄薄一层淡金色药粉,又浸透药膏,往徐盛伤口上一层层裹缚。
末了,他退后半步:“皆皮肉之伤耳,请安东将军静养百日,百日之内,不可动怒,不可食辛腥之物,更不可复上战场。”
徐盛只觉身上痛意比先前少不知多少,寒意也是尽消,哪里不知自己已经活了?
当即向卓阿道谢:“谢卓太医之药!”
而后又觉自己失言,赶忙对着孙权道:“谢至尊垂顾救命之恩!盛唯有以死相报耳!”
孙权从卓阿手中接过干净的纱巾,亲自为徐盛拭去胸膛残血,这才起身,目光如灼:
“文向,你可知罪?”
徐盛面色苍白,惭愧道:
“末将冒进中伏,致大军挫锋!
“更累至尊险策难施,请至尊以军法处置!”
孙权俯身,双手扶他躺回榻上。
“孤之险策,本以文向、承渊为饵,诱曹贼轻出。
“不意曹贼如此狡猾,孤既始料未及,又追悔莫及。
“倘失文向与承渊,纵得全功,亦如断孤臂膀。
“好在文向箭疮虽怖,却未伤肺腑,此乃天留文向以佐孤也。”
言及此处,孙权感慨叹道:
“虽失幼平(周泰),复得文向、承渊,此为天下不乏勇将,而上天助于孤,不弃我江东也。”
徐盛虎目泛红,欲言又止。
孙权轻轻拍拍他未伤的左肩:
“听卓太医之嘱,安心养伤百日,待你痊愈,孤当亲与你温酒把盏,看你再破曹贼蜀虏。”
徐盛胸中滚热,毅然颔首。
…
楼船。
星汉灿烂,孙权举目望向北斗。
吴国最擅长观星望气的太史郎赵达,得知至尊召见,于是罢席,离开军帐,趋至飞云楼船最高层。
孙权问:“赵太史,大吴此胜,可有天象示意?”
赵达于是举目望天,道:
“魏国帝星,昔悬斗端。
“光芒四射,今忽尔暗淡,赤辉下垂,色如死灰,是曹叡气数将尽之征也。
“西蜀帝星,本居西方庚金之位,今亦昏黑无光,摇摇欲坠。
“刘禅不过守成之君耳,关中侥幸之胜,岂能逆转乾坤?
“惟至尊之东吴,地据东南,上应翼轸二宿,翼轸分野,其下当出真命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