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去应付朴承宗了,”崔鸣吉一脸坦然地说。“今天应该是来不了了。”
“又是朴承宗”具宏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云。“他还没有被朴承宗怀疑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即使是权宜之计,崔鸣吉也不愿意去舔朴承宗那种人的屁股。“仁甫兄还是下回见了亲自问他吧。”
“下回见?哼。就是不知道下回在哪里见面.”具宏本能地想说一些怀疑李贵的话,但他又怕刺激到李倧,所以便急急地收住了。
“好了。还是说正事吧。”李倧低低地嘆了一口气。“郊迎的事情怎么样了?圣旨上都写了些什么?”
崔鸣吉盘腿在灯前与李倧对坐,具宏也在他们的身边坐下。
“总的来说,郊迎的事情还是老样子,只有一点波折。”崔鸣吉虽然没了官身,但到底还是增广文科及第的在籍儒生,可以应召参加最高规格的“迎詔礼”。儘管位次最末,几乎不可能看见或者听见前队的交流,也没资格进到慕华馆里享受凉气、跪接圣旨。不过他人既然在现场,那基本的情况也就还是了解的。
“什么波折?”李倧看著崔鸣吉,火焰在他的眼里跳动。
“废王被明军强行带到了慕华馆。”崔鸣吉言简意賅。
但是李倧却不甚明白:“被明军强行带到慕华馆?他一开始没来?”
“没错。”崔鸣吉点头道,“看那样子,世子原本应该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带著群臣郊迎钦差,跪接圣旨的。但后来,郊迎仪式突然中止了,直到废王的象輅在前后两队明军的押送下来到慕华馆,郊迎典仪才重新恢復。”
“也就是说.”李倧眉峰一动。“是钦差强令王叔到现场参会的?”
“我想应该是这样。”崔鸣吉頷首道。
“邸下!”具宏兴奋地说:“他们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啊!”
“聪明反被聪明误?”李倧转头看向具宏。
“最近这些日子,李祬个那小兔崽子不是一直在以『大义灭亲』的形象示人吗?所图者,无非是把他和他老子切割开来。今天他独自一人带著群臣郊迎钦差,肯定是想在这齣戏上再加一码。只可惜那位钦差完全不吃他这一套!”具宏望向崔鸣吉,还朝他扬了扬脑袋。“这还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確实有这种可能。”崔鸣吉轻轻点头以示回应。
“肯定是这样!”具宏眉飞色舞地说。“咱们绝不能让这对儿狗爷俩就这样顺利地切开来!现在有了这么一个种子埋在这里,就得想办法让它生根发芽!”
“这怕是不好。”崔鸣吉望向李倧,摇了摇头。
“为什么!?”具宏眼神一变,身子后仰。
崔鸣吉衝著具宏微微一笑:“仁甫兄觉得,皇上为什么要派这么一个钦差监护使到朝鲜来?”
“当然是兴师问罪啊!”具宏毫不犹豫地说。
“兴师问罪只是次要的。”崔鸣吉摆摆手,“皇上大费周章地从京师、山东、浙江调集重兵远洋朝鲜,归根到底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令我朝鲜与辽东各镇犄角相应,东西並进,犁庭扫穴!换句话说,兴师问罪本身,就只是皇上派兵监护朝鲜的抓手而已!”
“所以对於那位袁监护而言,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无疑是稳住国內的局势,然后儘可能地恢復生產、整军备战以策应辽东。对此有益的事情,他肯定乐见,而与此无干,甚至有害的,他也一定会想办法压制乃至遏止。”
崔鸣吉转头望向李倧,深吸一口气:
“阁下,您觉得在这一府六曹集体表忠,五卫一监平稳交权的情况下,那位袁监护会主动地捲入宗室斗爭,打击世子的地位吗?”
“我,我”李倧的瞳孔剧烈地震动了起来。“我觉得不会。”
“那要怎么办!”儘管具宏也觉得崔鸣吉的话很有道理,但他还是忍不住地激动了起来。“难不成就让那个小兔崽子平稳地度过这段时间,然后顺利掌权吗?”
“不!”崔鸣吉再一次斩钉截铁了起来。“我怀疑皇上有可能並不希望世子继位!”
“皇上?”李倧的眼里同时闪出了惊讶与急切。“你怎么知道皇上的心意!?”
“圣旨!”崔鸣吉语气渐渐地沉了下来。“今天这道圣旨的內容很微妙。”
“哪里微妙了?”李倧立刻追问,具宏也前倾身子凑了上来。
“朕绍膺天命抚临八极怀柔远仁德覆藩邦.”崔鸣吉垂下脑袋、扶著额头,飞快地背诵起了他在迎詔仪式结束之后,在城门边的告示墙上看见的圣旨抄本。
李倧和具宏虽然心里发急,但这时也只能静静地等待崔鸣吉念经一样地从圣旨原文里索引出那个所谓的微妙。
好在崔鸣吉少年天才,很快就回忆起了那段下给李祬的旨意:“.王世子李祬素无劣声,著即权摄国政,暂领八道军民事务。凡祭祀、朝贺大事,权用郡王典仪就是这里!”
“这哪里微妙了?”李倧没听出来,只觉得一阵灰心丧气。
“如果皇上有意让世子掌权,为什么不直接让他继位,而是让他权摄、暂领、权用。”崔鸣吉掰著手指,在灯影下连数出三个词来。“一个意思,有必要连说三次吗?”
“这未免也太牵强了点吧?”李倧轻笑了一下。
“如果只有这些確实有些牵强。”崔鸣吉透过光影凝视著李倧说。“但您想想,皇上让世子摄国的理由是什么?”
“王世子李祬”李倧想了想。“素无劣声?”
“对了!”崔鸣吉合掌道。“以往的圣旨,都是用素秉恭顺、世济忠贞这样的考语来作为册封的理由,但这回为什么又是『素无劣声』呢?”
“这就是有待商榷啊!”具宏激动两眼放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