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不对。请世子前面带路吧。”袁可立心一横,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好,这边儿请!”李祬见袁可立应邀,心里立时一喜,连忙跑到前面带路。
四个人就这么走出了宣政殿,留下一眾朝鲜官员在大殿里面面相覷,不知道该不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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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大造殿的路上,李祬走在前面,袁可立三人跟在后面。四人的前方是前导的昌德宫內侍,后方则是跟著袁可立进宫的监护標营精锐。
李祬很想跟袁可立仔细討论一下丈田改制的事情,但当他借著转角的机会侧头望去的时候,却遗憾地发现袁可立正在和骆养性说悄悄话。
“为什么是今天?”袁可立压著声音,小声问骆养性。
骆养性怔了一下,笑道:“那位王大妃就是在前天求见,也见不到您啊。毕竟您昨天才进入王京宣旨。”
袁可立犹豫著又走了两步,乾脆直说道:“骆僉事,你昨天跟我说了那些事情,今天这位王大妃就要见我,你不觉得这也太巧了点吗?”
“袁监护这是怀疑我从中作梗?”骆养性眼神微凝,但还是笑著。
袁可立没有接一茬,而是说:“我不会对你们锦衣卫的事情指手画脚,但骆僉事在皇上划给我的地面上做事,怎么也该跟我打声招呼吧?”
“这是自然,不过今天的会面跟我们一点关係也没有。如果非要说,那就是前些日子,这位摄政王世子也以那位王大妃的名义邀请我和沈提督进宫一敘,不过那时候,我们借著您还没来的名义,搪塞了而已。”骆养性朝前方三步左右的李祬努了努嘴,“所以我和沈提督也是走一步看一步,被迫应事。您与其在这儿问我,还不如去问问咱们的这位摄政世子是怎么想的。”
话说到这一步,再往下追问就太不讲礼了。袁可立淡淡一笑,轻轻地踩上了骆养性递来的台阶。“等会儿见了那位大妃,就知道他们这对祖孙到底想干什么了。”
“您说的是。”骆养性笑著回正视线,却看见了一张愁容满面的老脸。
比起袁可立,沈有容更是完全不想掺和老李家的破烂事——他好想逃,只可惜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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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造殿,是朝鲜王妃的寢殿。朝鲜太宗李芳远初建时原名“正殿”,至朝鲜世祖李瑈时,取《易经》中“太极生两仪”意,將正殿改名为“两仪殿”。成化四年,李瑈临终之前,又改取《左传》中“我有大造於西”意,將两仪殿改名为“大造殿”,以彪炳自己在“癸酉靖难”中的大功劳与大恩德。
按理说,大造殿应该是王妃一个人寢殿,但因为重建仓促,实用建筑有限,所以自打搬进昌德宫、以来,大造殿就一直是包括王妃柳氏在內的所有妃嬪的居所。直到贞懿王大妃金氏移驾昌德宫,那些鶯鶯燕燕才陆陆续续地搬出去。
“摄政邸下到!!”一行人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守在大造门前的內侍立刻扯开高唱了一声。
李祬见那內侍唱完这一声便闭嘴了,心里立时一急。他快步上去,瞪著那內侍说:“天朝的钦使也来了,你没看见吗?”
“啊?”那內侍侧头望去,见到一条朱色飞鱼,两头玄色麒麟,连忙高叫著补了一声:“天朝钦使到!!”
“说汉语!”
“奴婢不会啊。”
“你唉!”
大造殿的正殿里,因为久等而不免有些懒散的贞懿王大妃金氏和王妃柳氏听见传唱,立刻坐直了身子。“宣!”
“臣孙叩见祖母殿下!儿臣叩见母后!”李琿率先进殿,来到金氏和柳氏的面前跪下。
“世子请起。”金氏向上勾了勾手,眼神却紧紧地望著在殿外站著的袁可立三人。
殿內幽光浮动,年未四十的王大妃金氏端坐面南的主座上。岁月的惊涛在她脸上刻下了风霜,昔日的雍容仿佛被一种淬链过的苍白覆盖。
她的眼深陷在淡淡青影里,像两口幽深的寒潭。当袁可立的目光与金氏交匯时,那潭水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冷、极硬的东西一闪而过。
“臣袁可立、沈有容、骆养性。拜见王大妃殿下,拜见王妃殿下。”李琿起身让位,袁可立便领著沈有容和骆养性来到金氏的面前从容地作揖行礼。
跪是不可能的,在三位大明钦使面前,王大妃金氏和王妃柳氏也不过只是两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
“三位钦使不必多礼。”金氏带著柳氏起身还礼。“请坐。”
“谢殿下赐座。”三人再拜后,来到金氏指给他们的位置坐下。
“皇上圣躬安否?”一上来,金氏首先要做的,就是礼节性地询问皇帝的身体状况。
“圣躬安。”袁可立笑著点头。“殿下勿虑。”
“皇上天姿英锐,圣明独断,壮年鼎盛。皇朝可兴,天下可安矣!”金氏又恭维了一句。
袁可立微微欠身,目光沉稳,声音温润:“殿下所言极是。皇上亦常念殿下贞静持重,临变不惊,於社稷动盪之际,犹能秉持大义,护持宗庙,实乃朝鲜之幸,亦慰圣怀。”
金氏神色微变,因为她隱隱觉得袁可立的话语里边带著某种警告的意味。
金氏收敛心神,唇畔很快浮起一丝端庄而得体的浅笑:“袁大人过誉了。拨乱反正,全赖皇上天纵英睿。宗庙可固,亦仰世子至孝至诚。世子摄政,实乃民心所系,更是……”她的话语略作停顿,目光似有深意地掠过袁可立沉静的面容,“……深得大明信重之故也?”
袁可立轻轻一笑,缓缓点头。然后移开视线,先后与李祬、骆养性对视。“世子挺然少年,素无劣声。此番权摄,定能固大明藩篱,寧朝鲜宗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