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把柄?”骆养性接话说,“难不成是义禁府里的那些档案?”
“义禁府里的东西都是不致命的明档,”李尔瞻连忙看过去。“而且大都用过了。”
“也就是说,你手里还有暗档?”骆养性倒也不意外。
“没错!”李尔瞻豁出去了,“我家里还有三口大箱子,里边儿装的都是各级官员乃至宗室成员的不法罪证!袁监护要是不嫌弃,我今天就可以把这些东西都拖到庆运宫来。”
袁可立没有搭这一茬,而是下意识地瞥了骆养性一眼。“你平常就靠这些东西控制他们?”
“当然不是了。以权压人,或是挟罪威迫,都是不长久的法子。”李尔瞻抬起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我平常用人使人,都是靠著连结输利。只有当他们尾大不掉或者有心背叛的时候,我才会把这些东西拋出去。所以好些人都不知道我有这些东西。”
“拿掉直接换?”袁可立立刻想起了李尔瞻刚才说的话。
“没错。说来也惭愧,我最得势的那几年。也就是两,三年之前吧。义禁府,司宪府,司諫院,承政院,乃至议政府里都有我的人。除非废王殿下要保,否则对在下来说,想要拿掉一个人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李尔瞻完全没有惭愧的意思,反而真的笑著翻了一下手掌。“至於换人,呵呵,这世上三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儿官儿可遍地都是。”
“呵呵。”袁可立十指交叉,用两个贴起来的大拇指托著脑袋。“李判书这是觉得,自己手上的那些罪证比王命旗牌还好用啊?”
李尔瞻的笑容一下子凝在了脸上。
是啊,袁可立奉皇帝敕书,掌王命旗牌,悬尚方宝剑。可以说,除了少部分宗室成员,和高级別的大明官员,袁可立在朝鲜是想杀谁就能杀谁,想用谁就能用谁,根本不需要李尔瞻手里的脏东西。
可除了那些脏东西,李尔瞻就再没有別的筹码了啊!
赶紧想,赶紧想,赶紧想想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打动这位钦差!
李尔瞻坐在那里急剧地思索著,表情越来越难看。但这回,袁可立却没给他太多的时间:“李判书要是实在没话说了,就请先回去吧。”
“有!我还有话说!”李尔瞻立刻接上话。
“那就赶紧说吧,”骆养性接话催促,“差不多也该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监护老爷確实可以凭著王命旗牌尽情地罢人用人。但您却没法保证那些被起用的人一定忠诚!”李尔瞻再也拿不出务实的筹码,只能凭著务虚再博最后一次了。“朝鲜虽是小庙,但妖风却实在炽烈。文武两班各有私利,东南西北各有其党。而且党中有党、派中有派。光是北人一党早年就有大北、小北、骨北、肉北之別。”
“这当中的千头万绪,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理得清楚的,可如果不把这些事情釐清,即使您有泼天的权势也没法阻绝下面的私相授受、阳奉阴违!”李尔瞻的语速越来越快,表情也愈发扭曲。“但您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就可以帮您!帮您把这一切事情都釐清,帮您把那些很难处理的麻烦事都处理好!”
“那我们又要怎么確定你本人不会阳奉阴违呢?”袁可立的嘴角动了一下。
“我,我”李尔瞻倏地起身,扑通一声跪下,然后一路膝行到袁可立三人面前,重重磕头,声泪俱下:“我二十二岁步入仕途,少时一腔热血!可当官近四十年,却当越像是一条走狗.不!不是像,我就是废王殿下养的一条走狗.一条老狗!如今,我这条老狗的主人没了,以前被我咬过的那些人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报復我。我没有退路的!求列位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条生路吧!”
纵使游刃有余如袁可立,也没想到李尔瞻竟会突然做出这样举动,说出这样的话来。在李尔瞻一路膝过来的时候,他甚至本能地躲了一下,像是害怕对方突然扑上来抱住自己的腿。可是,李尔瞻最后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声泪俱下、伏地抽泣。
袁可立不知该作何表情。沉默著盯了李尔瞻一会儿之后,他抬头望向了左手边的沈有容。“沈提督怎么说?”
沈有容看得出来,袁可立有意保下李尔瞻,否则也不会有这番试探与要价。沈有容对那些宗室恩怨一点兴趣也没有,也不怎么关心谁对谁错。对他来说,只要前线有餉有粮,后方如何折腾也无妨。沈有容唯一的顾虑,就是李尔瞻这个人实在太脏,要是用得不好,很容易就把自己弄得一身腥臊。
“羽毛弄脏容易,洗乾净就难了。”沈有容望著袁可立说。
袁可立点点头,又望向骆养性。“骆僉事呢?你怎么说?”
骆养性衝著袁可立笑了一下,但他的话却是对李尔瞻的:“李判书这是指望我们帮你把羽毛洗乾净?”
“不是的,不是的!”李尔瞻连忙抬头说,“我不求列位老爷主动为我做什么,只求列位大人不要轻信其他党人炮製出来的谣言。只要.只要能维持现状!我自己就可以抵御风浪,把各种麻烦按下去!”
风浪有大有小,只要不是面前这种来自九天之上的滔滔巨浪,李尔瞻都可以从容应对。
袁可立正要接话,却被骆养性一个手势按住了。“李判书是说,外头那些针对你的话都是谣言吗?”
李尔瞻有些疑惑,不明白骆养性为什么要跟袁可立抢话说。不过他还是回答道:“走狗若是不咬人,那就不是走狗了。但是有些人,我確实没有咬过,有些事,我也確实也没做过。”
“可是金大妃的状都指名道姓的告到袁监护面前了,你又要如何解释?”骆养性接著说。
“她告了什么状?”虽然话题又绕回到了有关於废母的事情上,但李尔瞻的神经却反而放鬆了下来。
“刚才在大造殿上,金大妃当著王妃和摄政的面,哭告你李尔瞻,还有李廷彪以及郑沆,派人潜进这庆运宫,刺杀贞明公主!”骆养性冷著脸厉声问,“你要如何解释!”
“冤枉啊!”李尔瞻立刻高叫著否认。“我没做过,真的没做过!”
“那在昔御堂的后墙下埋著的骸骨又是怎么一回事?”骆养性继续追问。
“什么骸骨?我不知道什么骸骨!”李尔瞻疯狂摇头,泪水横流。
“公主的遗骨就埋在昔御堂的后墙下,我们已经挖出来了!”骆养性抬起手,指向昔御堂的方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