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接过文稿,再次看了一眼上面漂亮的文字:“专员的意思是……安排他去小学堂教书?”
“不急。”高文瑞站起身,走到挂在墙上的子午河专区地图舆图前,琼江河谷被朱笔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大小屯庄用红点标注,河流旁还写着水系流量和长度。
他手指点在河谷的位置:“这人虽爱吹嘘,但字里行间倒能看出些见识。你看他写的‘水力充沛’、‘因势利导’,还提到了子午河与琼江交汇处的冲积平原,倒不是全无见地。”
叶青凑近细看,见文稿里确实详细描述了河谷的水文走向,还提到可以在子琼江中下游筑坝引水,“可他毕竟是大明旧式文人,怕是吃不了拓荒的苦。”
“能不能吃苦,试过才知道。”高文瑞转身回到案前,从笔筒里抽出碳水笔,在公文纸上写下“刘文成,试用永平堡”几行字,“他既然想要效命于我新华,那就且予他个机会表现一下吧。
“你过些时日,要去永平堡(今俄勒冈州塞勒姆市)赴任,主持琼江河谷中段地区的拓殖工作。那么就将他带上,先去做些基层实务,锻炼一番。若是可堪一用,授他一官半职也未尝不可。”
叶青有些诧异:“永平堡?那里正在开垦荒地,大修水利,都是粗重活计……”
“正因为如此才要派他去。”高文瑞放下笔,笔尖的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黑点,“让他跟着丈量田地,计算水渠土方量,记录每日工时,还有核算物资消耗。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差事,做得好,说明他确有才干,做不好,再打发去学堂不迟。”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将他带到永平堡后,也别把他当秀才供着,该干的活一样不少。让他尝尝挥锄头比握笔杆难多少,也让他知道,咱们新华的官员不是靠文章写出来的,而是靠脚底板量出来的。”
叶青点头应下,正准备收拾文件,却被高文瑞叫住。
“还有……”他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语气放缓了些,“永平堡所属的十几个屯殖点还大量欠缺学堂老师,若是他实在干不了农活,也适应不了咱们新华官员的工作压力,便让他教孩子们认认字,也算物尽其用。毕竟,能把文章写得这般流畅,肚子里的墨水还是有一点的。
说着,他拿起案头的《新华通用识字课本》,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但有一条,必须按咱们的课本教,不许瞎讲那些‘之乎者也’,更不准灌输什么‘君臣大义’。
“属下这就去安排,明日动身时,便将他一道带去。”叶青躬身应道。
高文瑞挥了挥手,目光落回案头的拓殖月报上。
一摞摞公文纸上用炭笔写满密密麻麻的数字:会川县秋收小麦六千五百吨,新建粮仓七座,待修水渠十二段共三十四公里……
这些朴实的字迹旁,还画着简单的示意图,标注着特别提示。
在他眼中,这些文书报告和资料远比刘文成的锦绣文章珍贵百倍。
窗外的北风渐渐大了,将公署的飞檐吹得呜呜作响。
高文瑞往铁炉里添了几块松柴,火星噼啪溅起,映得他眼底暖意融融。
我新华的江山从不是笔墨堆出来的,是无数普通而坚韧的实干者,一锄一镐刨出来的。
这刘文成若真是块璞玉,自能在基层的磨砺中显出光华;若是块朽木,也该让他早些明白,空谈误事,实干兴邦。
——
(本章完)